第七百零一章 唇枪舌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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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粱克成说是事情缠身,但却执意与常威同行,四人当天就到了杭州。

    见到以楚严明为首的庞大欢迎队伍,常威暗道,至少在表面上,金戈会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,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。

    “楚兄,我来晚了!”常威面带微笑,上前一把握住了楚严明的手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人真的有多大交情呢。

    和众人寒暄了一番之后,两人把臂进了江园。酒席早已安排妥当,作陪的却只有粱克成、楚同尘而已,颜如玉也被楚家女眷热情的招待着,看起来这完全是一场招待朋友的家宴,想来楚严明并不想一开始就切入严肃的话题。

    常威也关切地问起楚天阔的伤势,楚严明说父亲并无大碍,只是需要闭关潜心修养,故而无法主持盟中事务,不得已他才暂代盟主之职。

    “楚盟主吉人自有天相,只可惜无缘亲自问候他老人家。”

    听楚严明说得轻松,常威反倒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,莫非楚天阔和老岳父唐刑天真是一招即斗了个两败俱伤?不过,既然说楚天阔闭关,不管是真是假,常威此次都不可能见到他了。

    掏出一瓶丹药递给楚严明:“这是终南山的疗伤圣药,一日一丸,连服三十天,或许对楚老盟主有所助益。至于你暂代盟主一事,我看倒是顺理成章,放眼金戈会年轻一代,谁还有你这般才学品行?”

    “威少,你这顶高帽子可不好戴啊!”楚严明笑道。

    楚同尘也道:“威少,今天咱们可说好了,不谈金戈会与七海盟,也不谈江南江北武林,只谈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能只谈风月吧!”常威接言笑道:“虽然北地胭脂的泼辣与江南佳丽的妩媚截然不同,不过,我在京城修心养性,绝足风月,就算想说,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,威少又来诳人,听说你在京城开了家江南居,生意火爆至极,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鹜。”笑罢,楚同尘突然道:“对了,你留的那撮八字胡呢?”

    “媳妇嫌扎得慌,只好剪了。”

    几人都大笑起来,楚严明感慨道:“威少这话实在,说来我们哪一个不是为了父母、妻子、儿女、朋友活着啊!没有亲人朋友,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滋味!”

    “也不尽然!”粱克成反驳道:“这世上除了亲情,还有‘权利’二字,唐家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两个字才斗了个你死我活吗?官场更是如此!不说别的,单说这八字胡,闵承弼、陈其昌他们个个蓄着这么一撮胡子,难道他们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扎?”说着冲常威笑道:“咱们都是才从京城归来的,更有感触啊!”

    “藩司闵大人和陈知府他们也是情非得已,为官者首重官威嘛!”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重官威?”粱克成一撇嘴:“说穿了,还不是因为他们太看重权势的缘故吗?!你若是和他们一样,我们还得改口叫你国公爷呢!”

    常威瞥了粱克成一眼道:“你不也一样?刑科给事中梁大人。”

    楚同尘打个哈哈道:“呵呵,你们在这么说下去,这顿酒席就没得吃了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将近二月,朝廷在过年的时候已经宣布改元,现在是昭武元年了,不知今年朝廷有何重要举措?”楚严明紧追了常威一句,粱克成、楚同尘闻言,都目不转睛地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楚严明这句话,明着是问朝廷的举动,实际上却是问常威的动作。

    朝廷大事有什么好问的?许多举措从去年开始就在常威和其一党的强力推动下,强行开始了。

    公布的新政早已指明:削藩,整顿卫所,募兵制,摊丁入亩,改制工商税,塞外设郡县,安抚流民,剿灭贼寇,攻略后金,推广新学、新型农作物、新技术、新机器、新武器、新舰船等等举措,这么一大堆事情不但是今年朝廷的工作重心,很可能是今后十年、二十年的朝政指向。

    楚严明这一问实际上是问常威今年的举动,名义上来说常威回江南一是省情,二是沈家私自贩卖机器的案情。

    省情就是娶唐书雪,这件事已经完成了,接下来就是机器案了,这件事不但牵动着整个江南人士的心,也是江湖人关心的一个问题,在朝廷百废待兴的局面下,在对后金作战取得前所未有的胜仗时,身为朝廷重臣,新政发起者的常威,长时间滞留江南是非常怪异的一件事情。

    他的走向取舍完全代表着皇帝的意志,如今的常威头上顶着十余顶耀眼的头衔,还掌握着锦衣卫北镇抚司这等强力实权部门,自身天下第一的绝强武功加上官场的庞大势力,就算灭了金戈会这样的江湖豪强也是举手之劳,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。

    这样的局面是江湖人的噩梦,除非成为他的盟友。而阻止这种局面出现的关键,则是如何让他失去皇帝的信任。

    可众所周知,皇帝对常威的信任那是无以复加的,皇宫大内随便进,所上奏疏一概准,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,在这些表象之下,更加让知情人恐惧的是,常威是皇帝的义弟!

    在这种局面之下,谁有能力离间皇帝和常威的信任?魏忠贤可以吗?

    当然,朝廷人事变幻波谲云诡,当事人固然是‘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’,外人更是如雾里看花,摸不着头绪,帝心难测,本就古有明训。

    皇帝对常威极端信任,但却没有交给他大的无法掌控的权力。仔细一看常威虽然有秦国公、三孤、锦衣卫都指挥使、后军都督等头衔,可这些都是加的,是虚衔,是空有名誉却无实际权力的官职,迄今为止常威真正的是实权实际上还是锦衣卫北镇抚使。

    在与魏忠贤的角力中,常威并未占得任何优势!

    信任他又不交予实质性的、掌握朝廷权柄的大权,这等局面是江湖人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的缘由,只能瞎猫碰死耗子地押宝,究竟常威日后是成王还是败寇还很难说,毕竟魏忠贤的阴影笼罩在大明的天空已经是近乎十年的光阴了。

    “楚兄,严格说来,我并不是个江湖人,我是个读书人,那种盼望着‘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’的读书人。”常威故意停顿了一下,让三人有思考的时间:“所以,我不会在江湖上讨生活,七海盟也罢,天下第一高手也罢,迄今为止的所有作为,都是为了一些事情做铺垫,嗯,一切顺利的话,再有个一两个月你们就能看到我阶段性的目的。”

    三人都是心思玲珑的人,显然听明白了常威的弦外之音。

    粱克成抢着道:“据说舰队来回万里之外的亚美利坚大陆,需要九个月时间,威少的远洋舰队是去年六月出发的,一切顺利的话二月份就会回来,这就是阶段性的目的吧。”

    常威瞥了粱克成一眼,点头笑笑,“众所周知,在昭武元年之前,朝廷的俸禄根本不够花,而我又被皇上罚了十年的俸禄,踏入官场一两年,还没从朝廷领过一两银子。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大家都笑了,常威摇头道:“而我又不想贪赃枉法吸取民脂民膏,怎么办呢?只能自己想办法赚点银子花销,可是我又不想赚取普通工人、农人的血汗钱,也不想当坐地起价的奸商,于是,只能集合大明的天才人物和能工巧匠们,所以,才有了镇江机器局,继而有了京师机器局。”

    “有了机器就有了大规模生产的能力,商品将以十倍、百倍的速度被生产出来,有了商品就需要销路,这些新奇商品不但需要在大明销售,还需要向海外各国销售,要远涉重洋就需要对付各国海军和海盗,这就需要强大的武装舰队,舰队在航行途中,不但可以赚取高额暴利,还可以探索未知的世界,为我大明开拓疆域!”

    看着三人常威缓缓的说道:“这无疑是一条暂新的累积或者说是掠夺财富之路,也是未来的世界形势,这些事情在拙作《海权论》《国富论》中都有着详细阐述。”

    “扯远了,回到我大明的故有问题上来,大明的问题是,商人富可敌国,而国库一贫如洗,试想,各位富豪、世家拥有天量的财富,却不愿意分出一点点给朝廷,以朝廷孱弱的财政能力,如何抵御后金?如何剿灭流民?”

    “而一旦到了朝廷倾覆,改朝换代的时候,不管是江南的富豪,还是北方的世族,都将被战火所毁灭。正是处于挽救国家和天下的目的,我才提出十分之一的工商税,这些话我在这里说过,在朝廷里同样说过,道理大家都懂,只希望大家合作一点,我也算过账,机器局出产的机器虽然昂贵,但是,使用机器之后,效率和利润将是原来的十倍以上。”

    “十分之一的工商税看起来很重,可原来一年赚一万两缴十两的税,如今一年赚十万两以上缴一万两的税那个更加划算呢?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常威长身而起,手按剑柄,朗声道:“我早就说过了,今天在这里,再次重申一遍:历史的车轮已经轰轰转动,天下大势顺之者昌,逆之者亡!任何人都无法阻挡!”

    从武林大会前常威回到江南以来,至今已有一个月,这一个月时间,除了回到镇江的第一时间常威对百姓们说了工业黄金时代的话之后,几乎没有吐露过任何表明立场的言语。不管是武林大会上成为天下第一,还是剿倭,都是顺势为之。

    如今,常威终于露出权臣的獠牙来了!

    “动少的话我们都理解,可凡事都要又一个适应的过程吧,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,太过激进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啊。”楚同尘的话倒让常威刮目相看了,金戈会果然还是有人才的。

    “凡事都要有个熟悉过程?这话不错,江南的水有多深,你们比我更清楚,根据你们的经验看,大家需要多久才能了解江湖呢?”

    “总要三五年吧。”粱克成再度抢过话去,他的态度忽左忽右,让人着实摸不到头绪。

    “两三年足矣!”楚同尘毕竟是老江湖,既不愿睁眼说瞎话也不敢胡乱糊弄常威。

    “那就折中一下,江南世家和巨商、富豪们,智慧过人,三年之内也该能转过转个弯,也能处理好手上的产业了。不过,三年时间说长不长,可说短也不短,你们可以回忆一下,东林党和魏公公在掌权的前三年都做了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,粱克成连呼吸都是一滞。

    东林党最显赫的战绩就是一手覆灭强盛的三党,而魏忠贤的战绩则是覆灭如日中天的东林党,执掌朝廷权柄!

    这些事情的细节别人或许不知道,可身为世家子的粱克成又怎么会不清楚呢?

    万历皇帝死后,在东林大将杨涟的努力下,朱常洛即位,是为泰昌皇帝明光宗。虽然他只当了一个月皇帝就死了,但杨涟又挺身而出,与王安里应外合,拼死一搏,把他的儿子朱由校扶上皇位,并最终掌控朝政。

    东林党能掌权,一靠杨涟,二靠皇帝的回报。但东林党上位后,齐、楚、浙三党仍然很强大,要想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治理天下,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
    然而,东林党中的许多成员,抱着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’的信念,他们无比激进,从万历年间开始就‘党同伐异’斗了几十年,可以说是满朝仇人,特别是三党,前人退休,后人接班,一代一代,前仆后继。

    先后有争国本、妖书案、梃击案、红丸案、移宫案,只要是个机会,只要不是自己人,立即划入邪党行列,根本不管什么朝政,就是玩站队,用什么偷书、京察等手段赶尽杀绝!

    东林党人多是苏松大族出身,人多势众,财雄势大,占据优势,三党迫于压力,形成联盟,共同对付东林党,因而,实力差距不大,几十年来谁也弄不死谁。

    万历末年,奇人汪文言抵达京师,加入东林党,于是,斗争的天平倾斜了,东林党彻底打败三党,独掌朝政!以一人之力倾覆天下,玩弄朝堂百官,这就是汪文言的实力!

    汪文言,南直隶徽州府歙县人,连秀才都不是,甚至没有进过考场,只是一介狱吏!

    大明的一个县只有县令、县丞有品级,其余的小吏不算官,但他们却有权力。因为,县令都是进士、举人之类,下来最多干三年就会走人,没有根基,也不想经营关系。

    人们经营人际关系的心思都放在上面,没人会把精力放在编制当地的关系网上,反正你编的再好,三两年就要走人,根本没必要!

    所以,具体的事情都由胥吏来办,这些地头蛇世代掌握权力,像常威灭的那个微山县的张家就掌握了一百多年的夏镇船闸,皇帝、官员换多少个都跟他们没关系,这种地头蛇拥有独门的业务窍门,权力在手,贪污受贿,欺上瞒下,活的比皇帝还滋润。

    汪文言,就是胥吏中的佼佼者。作为一名精通收贿赂、拿黑钱的狱吏,汪文言是独特的,因为他仗义疏财,名声极大,路子极野,关系网非常庞大,历任徽州知府都对他礼让三分,后来,东林党人刑部郎中于玉立,举荐汪文言到京城,汪文言没考过科举,身份低,东林党那帮进士根本就不搭理他。

    但汪文言的本事太大了,出钱捐了个监生,转个身就混进了国子监。

    取得了身份的汪文言,根本就停不下来,上下打点,左右逢源,短短一个月,上至六部官员,下到举子太学生,一个个全都混熟了,然后,摇身一变成了京师里的风云人物。

    混脸熟、出名的第一步计划完成后,汪文言立即开始第二步计划,交朋友,汪文言交的朋友是王安!

    王安是太监,是皇太子朱常洛的贴身太监,但这位太子混的太背了,娘死了,爹不待见,连带着王安也混的很差,但汪文言的眼光太毒了,他认定朱常洛会登上皇位。

    因而,汪文言全力拉拢王安,大小事情全帮他办妥当,钱财东西,缺什么送什么。这种力度的拉拢,自然打动了王安这个混的差的太监,他把汪文言当成兄弟、知己。

    一年后,万历四十八年(1620)七月二十一日,夜,当杨涟秘密找到王安,说:万历皇帝即将驾崩,立即带太子入宫继位。

    王安认为:没有皇上的诏令,不敢擅自入宫。

    杨涟说了半天,王安就是不敢带朱常洛入宫。

    关键时刻,被王安当成兄弟、知己的汪文言站了出来,他只用了两句话就打动了王安,于是王安带领朱常洛,在没有诏令的情况下,进入皇宫,成功登基。

    这一晚,杨涟、王安甚至是新皇朱常洛,都见识了汪文言的见识、决断和口才,而后,东林党的首领人物,大学士刘一璟、韩旷、尚书周嘉谟、御史左光斗全都结识了汪文言。

    就这样汪文言一步登天,进入朝廷中枢!

    此后,朱由校登基,东林继续掌权,但三党势力依旧强大,内阁首辅浙党方从哲、齐党亓诗教、楚党首领官应震、吴亮嗣,都是三朝元老,声威赫赫,根深蒂固。

    三党老大是浙党,此党善于拉帮结派,朝廷内外,遍布党羽;齐党和楚党成员基本上都是言官,不是给事中、就是御史,能量很大。

    浙党负责办事,齐党楚党负责弹劾、骂人,分工配合,声势浩大,东林党虽有皇帝支持,但却扳不倒他们。

    此时,东林党新人汪文言出手了。汪文言是狱吏出身,低调会办事,手段狠毒,诡计多端。不像东林党的读书人,眼里容不得沙子,手段就是弹劾,对骂,他的办法是从内部瓦解敌人。

    汪文言的目标是梅之焕!

    梅之焕,进士出身,点翰林,任吏科给事中。此人出身名门,文武双全,善骑射。无论东厂还是浙党,什么大人物都敢惹,相当强势。

    但汪文言之所以找到这位大哥,不是因为他强势,有正义感,而是因为他的籍贯。

    梅之焕是湖广人,跟楚党关系匪浅,但偏偏此人是东林党。认识了梅之焕之后,机会来了!

    浙党的御史看死去多年的张居正大人不顺眼,提出了开棺鞭尸这种丧心病狂的主意!

    这封奏疏一上去,惹毛了新皇朱由校,虽然朱由校的偶像--皇祖父万历皇帝朱翊钧非常厌恶张居正大人,但是朱由校却很喜欢张居正,因为,张居正的改革让大明朝受益了啊。

    于是,下诏斥责这个惹事的浙党御史,东林党人也趁此良机帮着皇帝怒斥浙党,甚至把另外两党两牵扯进去了,千万不要以为东林党是什么好人,当年反对张居正的时候,东林党也是主力。

    之所以跳出来伸张正义,无非是东林党人惯有的套路:为了反对而反对,弹劾谁?不重要!只要是三党提出的,就是错的,就是要反对!纯粹的对人不对事,纯粹是站队和立场决定的!

    然后,强势又正义感十足的梅之焕也跳出来怒斥浙党,然后,楚党首领官应震上书支持梅之焕!因为,梅之焕是他的好朋友,还因为去世多年的张居正大人也是湖广人。

    诡计多端,慧眼如炬的汪文言立即抓住机会,通过梅之焕,认识了官应震,继而,以东林党的名义,大张旗鼓的支持官应震,支持楚党。

    事情一闹大,浙党傻眼了!

    好好的铁板盟友怎么跟东林在勾结在一起了?愤怒的浙党开始指责楚党,甚至有传言:内阁首辅方从哲要将官应震赶出朝廷。

    这个传言,只是警告,是用方从哲来威胁楚党,告诉他们不要忘了大家是盟友,应该迷途知返,离东林党远点。

    传言一出来,另一个传言也来了:楚党倒戈投向东林党了!

    原因是:楚党原本就在为老乡张居正大人鸣不平,这下还被人威胁了,这还得了?还管什么盟友不盟友的,扳倒浙党才是正事!

    终于,楚党和浙党打了个不可开交!

    一来二去的事情闹大,楚党真的倒戈加入东林,士气如虹的东林党在斗士杨涟的带领下,又抛出红丸案和移宫案,矛头直指方从哲和浙党。最后,在皇帝的质问下,方从哲被迫辞职,东林党人全面掌权。

    看起来是正大光明的斗争,实际上背后的真相是:那两个传言都是汪文言抛出来的!仅仅一个拉拢,两个传言就斗垮了执政多年的浙党,这就是汪文言的本领!

    后来,杨涟升任左副都御史,赵南星任吏部尚书,高攀龙任光禄丞,邹元标任左都御史,后来大功臣汪文言也升为中书舍人,东林党全面掌权。

    这就是东林党斗垮三党的秘密,靠的只是一介狱吏!靠的只是一介布衣!

    以布衣之身操控天下,汪文言不愧是东林党智囊!

    成功之后的东林党,全体变的狂傲自大,目中无人,嚣张霸道。杨涟如此,左光斗如此,赵南星如此!

    尤其是赵南星,他是东林党三大领袖,在天启年间已经是东林党唯一的精神领袖了,因为顾宪成死了,邹元标老了,赵南星不但是东林党老大,还是吏部尚书,是大明朝最有权力的人,是朝廷的实际掌控者。

    天启三年,是京察年,也就是考察官员们政绩的时候,成绩好升官,成绩不好罢官!每次朝廷的京察都是有冤报冤,有仇报仇,斗的鲜血淋淋。

    这次负责京察的是吏部尚书赵南星,他大笔一挥:亓诗教、官应震、吴亮嗣、赵兴邦四个罢官!没错这四个人是三党首领和骨干!

    问题是,天启三年的时候,东林党大权在握,三党损失惨重,甚至许多人已经加入了东林党,有必要赶尽杀绝吗?

    赵南星认为有必要!

    这是一个无比可耻、极其不要脸的决定,要知道,东林党能干翻浙党,关键是楚党倒戈,现在你赵南星竟然要将屠刀挥向一同战斗的朋友?

    从此开始,汪文言苦心经营的联盟阵线,彻底崩塌!

    赵南星不但罢了四人的官,还写了一篇著名的《四凶论》,将四人打为凶徒,将三党彻底打入邪党的牢笼,遗臭万年,以此来炫耀自己和东林党的功绩。

    除了这四个人之外,其余的三党成员罢官的罢官,贬职的贬职!

    大权在握,天下已定!从此东林党无敌了!

    于是,他们开始向皇帝提出自己的朝政策略:罢除所有与民争利的工商税,辽东前线节俭军费等等一揽子计划!

    朱由校愤怒了,这种扯淡的计划什么谁她妈会答应?你们当朕是白痴吗?但是这时候,皇帝陛下的话一点都不管用了,诏书一到内阁,直接就被封还!

    想把内阁首辅东林党人叶向高撤了?不可能!六个大学士无一人同意!给事中无一人同意!朝廷上下无一人替皇帝说话!

    皇帝陛下放眼望去,朝廷上下都是东林党的人,民间学术界也在学习和赞颂着东林党的学问与政策!

    就在陷入了绝望泥沼之时,皇帝发现了一个言语温和,慈眉善目,和蔼的像佛爷一样的胖子--他叫魏忠贤!

    魏忠贤,北直隶肃宁人,曾用名魏进忠、李进忠。

    魏忠贤是个街头混混,小痞子,市井无赖,虽然不识字,但口才绝佳,性格狡诈,胆大包天。

    谋生的技能是赌钱,但奇怪的是魏忠贤赌术奇差,差到连女儿都卖给债主抵债,气的老婆离家出走改嫁他人。无路可走的魏忠贤发现了一个好工作--当宦官!

    大明皇帝是慷慨的,当宦官收入很高,京师顺天府以及附近的河间府乃至整个北直隶,有很多人争着去当宦官!

    想当宦官首先要阉割,阉割收费五两银子,魏忠贤的钱都输光了,只能自己阉割,但是宫里却不收他,因为他是十八九岁的大胖子,人家只要十三岁以下的小孩。

    万历十六年(1588),穷困潦倒的魏忠贤找到了一份佣人的工作。

    这是其命运的转折点!

    这家的主人叫孙暹,是宫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--司礼监秉笔太监。魏忠贤是个心机深沉的人,他起早贪黑,卖力工作,得到了孙暹赏识,得以进宫,更加幸运的是孙暹是绝顶高手,他见魏忠贤老实,传了武功给他,司礼监秉笔练的自然不是大路货武功,这门武功叫做--葵花宝典!

    进了宫的魏公公,每天老老实实的扫地、打水、洗马桶一干就是十几年,在此期间魏忠贤一边干活一边练武,因为他年龄大,又随人呼来喝去,人送外号“魏傻子”。在所有人眼中,魏忠贤是一个标准的老实人,年纪大,性格好,忠厚老实,随人使唤,随人欺负。

    除了武功越练越好之外,魏忠贤认识了他的贵人魏朝。魏朝提拔他伺候王才人,她的儿子叫做朱由校。

    万历四十七年(1619),四十岁魏忠贤面临人生中又一次转折,因为,王才人死了,没了主子的魏忠贤原本应该越混越差,但是,他凭借超人一等的城府,做了李选侍的太监。

    李选侍正是朱由校的养母,这个女人精明、自私、狠毒,而魏忠贤用自己的忠心和能干赢得了她的信任。

    万历四十八年(1620),万历皇帝驾崩,朱常洛即位,李选侍成了贵妃,并且在争取皇后之位,朱由校做了太子。可惜一个月之后,朱常洛又死了,李选侍失宠了。

    精明狠毒的李选侍和狡诈深沉的魏忠贤商议,准备将年少的朱由校握在手中,垂帘听政,以太后的身份,操控天下。

    非常不幸的,朝廷里文官们,也打的是这个主意!

    在勇猛如神的杨涟带领下,朱由校被抢走了,李选侍被打入冷宫,魏忠贤处心积虑,准备多年的计划失败了,打败他的人正是杨涟。

    纵使魏忠贤武功绝顶,但面对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书生杨涟,他不敢动手!没办法有的人天生就是强者,哪怕他手无缚鸡之力,哪怕他孤身一人也胜过千军万马!

    杨涟就是这样一个强者,他不贪财,不好色,意志顽强,一身正气,几乎没有弱点,没有人愿意做他的敌人!

    到此为止,魏忠贤的前途基本上完蛋了,四五十岁的魏公公除了一身绝顶武功,再也没有别的了,或许出宫去做个超级高手闯荡江湖,逍遥自在?不甘心啊,隐忍二三十年,竟然功败垂成,竟然输给了一个书生!

    好恨呐!

    就在无比失落的时候,魏忠贤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看到了希望,那个女人叫做客印月!

    众所周知朱由校是个很仁厚的人,继位一个月,就封赏了东林党很多人。而在东林党之前,他封了自己的乳母客印月为“奉圣夫人“。

    魏忠贤认识客印月,知道皇帝和她之间着不可描述的关系,他深知只要讨好了这个女人,自己就有机会翻盘,对于四五十岁的魏忠贤而言,客印月是他最后的机会,也是唯一的机会。

    讨好客印月的办法就是让她做自己的老婆,太监的老婆叫做“对食“,但客氏是有对象的,她的对象是魏朝。要说这皇宫里也太乱了,客印月和皇帝又一腿,还是魏朝的对食,真是没法说!

    魏朝是魏忠贤的朋友,还给他了很好的工作,关系相当好,所谓“朋友妻,不可欺“,但老胖子魏忠贤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无耻,面对朋友的老婆,毫无心理障碍的开挖。

    魏朝是大太监王安的下属,是乾清宫管事太监,还管兵仗局,是太监里的权势人物。而魏忠贤一个老胖子,管着一个破仓库,靠山倒了,要挖墙脚,难度相当之大。

    但当过混混,曾经结过婚生过女儿的魏忠贤,泡妞手段非常厉害,他嘴巴会说,哄的客氏眉开眼笑,还经常送名贵礼物,请客氏吃饭是一桌六十个菜,花五百两银子的大手笔。

    而且,魏胖子武功高强,身体强壮,练了葵花宝典之后那玩意儿长了出来,是个带把的太监,面对这种优势魏朝肯定不是对手,客氏顺利到手。

    貌美如花,身份高贵的老婆没了,魏朝相当气愤,于是,在一天夜里找魏忠贤理论,两个人在乾清宫暖阁外面动起手来!

    然后,魏朝被赶去南京守孝陵卫,但在路上魏朝被魏忠贤的人干掉了,赶走魏朝的人是大太监王安!

    当时的王安是太监中的老大,说一不二。当今皇帝是王安扶上去的,皇帝的爹也是王安扶上去的,东林党是他的好朋友,王安还掌管着东厂,作为太监王安已经站在人生之巅了。

    处心积虑的魏胖子早就发现了王安的弱点--喜欢被人奉承。

    魏忠贤拍马屁的水平无比高超,他见了王安,二话不说纳头便拜,磕头有声,也从来不废话,只说正事态度无比谦恭,背地里猛送礼物,一车车往家里拉东西。因此,在发现魏忠贤和魏朝闹矛盾的时候,王安第一时间帮助魏忠贤赶走了魏朝。

    王安万万没想到魏忠贤最终想要干掉的人是自己!

    但想要干掉王安几乎不可能,然而,魏忠贤却得逞了!

    天启元年(1620),司礼监掌印太监卢受被罢免。王安是秉笔太监之首,兼东厂提督是太监中的老大,但按照朝廷的制度,司礼监掌印是内廷二十四监最大的官职,这是一种平衡制度,用东厂提督和司礼监掌印互相限制。

    但此时卢受犯事,王安看到了机会,于是,想要兼任司礼监掌印。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,这在朝廷里相当于内阁首辅兼锦衣卫都指挥使!

    掌握最高权力的人拿到监察之权,这是一种怎样的存在?这完全是打破平衡的逆天存在啊!

    王安上下打点,并得到了任命书。按照惯例,他写了一封奏疏,推辞一下。古往今来大家都是这么弄的,连皇帝登基也要这么干,这是一种程序,否则,会被指责、会被弹劾!

    王安的奏疏递上去之后,皇帝回复:同意!

    王安立刻傻了,他的东林党朋友们也傻了,怎么会这样?我不就是客气一下,然后皇帝装模作样的劝一下,然后上任,皆大欢喜啊!

    皇帝怎么不按套路出牌?为什么打破故有程序?

    但这事儿东林党没法管,因为这是内廷的事情,是禁宫里的事,外廷文官除非有张居正那么逆天的权力,否则是管不了的!

    更让王安恐惧的是,没过多久,皇帝下诏:王安违背祖制!

    然后,将他赶到南京孝陵卫,给朱元璋守墓去了!

    之所以出现这种诡异的局面,一是魏忠贤找客氏帮忙说了话,二是皇帝正在找帮手!

    皇帝要对付东林党,那么东林党的好朋友王安必须滚蛋,皇帝考察了魏忠贤,认为这是一条好狗,于是,魏忠贤上位了,于是,王安意外死亡!

    此后,王体乾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,魏忠贤担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太监,至此,魏忠贤终于爬上了人生巅峰!

    后宫的大小事情要过问魏忠贤,一两万太监宫女要受他管,朝野官员东厂可以监察,内阁递来的往来公文,要经过司礼监批红。

    虽然魏忠贤不识字,但却没有耽误国家大事,他手下的涂文辅之流,会替他处理好一切!

    满足了!终于体会到权力的滋味了!

    当魏胖子志得意满的时候,他发现原来自己才刚刚上路,因为真正的帝国统治者并不是皇帝朱由校,而是东林党!

    每一次内阁上书,每一次东林党人的奏疏和任免,愤怒不已的年轻皇帝都会丢给魏忠贤处理!

    以魏忠贤的智慧自然能看出皇帝对东林党人有多么不满,如果看不出来,他就是下一个王安,立即滚蛋是他最好的结局。

    于是,魏忠贤开始行动了。但他没有硬来,而是派人联系东林要员大佬,如叶向高、赵南星、刘一璟、周嘉谟、杨涟等人,表示自己刚上任,请多多关照,并送上礼物。

    在公开场合,他赞扬东林党干将,又假模假样的在皇帝面前夸奖赵南星,然而,赵南星对他极为鄙视!

    送上门的礼物也全被东林党退回,上门套交情也被赶出来。

    第一招就被识破,魏忠贤怒了!他怒的不单是东林党拒绝合作,更重要的是他丢了面子。

    魏忠贤是市井混混出身,又有一身高深武功,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。江湖人可以没钱,可以没权,可以没女人,但却不能没面子!

    愤怒的魏忠贤决定来硬的了!可惜他完全不是东林党的对手!

    对付魏朝、王安,心狠手辣不要脸就行,但东林党不同,这些人无一例外的是进士出身,擅长朝廷斗争,在朝廷里干仗,不靠刀枪拳脚,靠的是笔杆子,用奏疏骂人,那些骈文典故骂人既好听又上口,魏公公祖宗十八代被人骂了一遍,他居然没有听懂,实在是无比丢脸,无比尴尬的一件事!

    于是,魏公公开始招兵买马找狗腿子,先后有顾秉谦、魏广微、崔呈秀等人以及被东林迫害的无路可走的三党残余分子,大家或主动或被动的投靠,终于凑成了五虎、五彪、十狗、十孩儿、四十孙、五百义孙等一大票人马!

    而且先后有魏广微、阮大钺等人因为东林内讧,投靠了阉党!

    人手够了,魏忠贤再次对东林出手,这一次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突破口--东林智囊汪文言!

    魏忠贤眼光很毒,一上来就抓到了重点,而且汪文言有着致命的弱点:没有功名,威望不高,跟东林,跟三党都很熟,跟阉党中的许多人也很熟。经常替人牵线平事儿,收黑钱捞人,这种活计做的实在很多也很熟悉,黑材料多得很。

    对此人下手,既名正言顺又不会引起朝野关注,还能打垮东林党人,实在很完美。最重要的是,汪文言的靠山王安完蛋了,对付这种人实在太容易了!

    很快,汪文言的监生头衔被剥夺,还被关进诏狱,等着他的将是恐怖的酷刑和死亡!但是,令魏忠贤震惊的是,汪文言转身就了出狱。

    这怎么可能?

    魏忠贤可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太监,党羽遍天下,密探布八方,而汪文言什么都不是!他是怎么出狱的?最关键的是汪文言居然是名正言顺出狱的,他手上有无罪释放的文件!

    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?没有人知道答案,连掌控锦衣卫的田尔耕都不知道!

    汪文言出狱后,名声更大,赵南星、左光斗、杨涟亲自上门拜访,真正做到了名满天下。然后,内阁首辅叶向高举荐汪文言为中书舍人。

    这是掌管机要文书的官职,官不大但是手眼通天,极其要害,一般人根本捞不到,汪文言连秀才都不是,怎能坐上这个位置?

    然而,魏忠贤默认了,因为他知道自己又败了,他败给了汪文言,惨败!

    于是,此后的三年里,魏忠贤不断的排挤东林党,不断的在朝廷里安插的亲信,他的党羽越来多,实力越来越强,但他依旧在等待,他知道东林党不可怕,可怕的是汪文言,他要等待最好的机会,一举干掉汪文言。

    天启四年(1624)天赐良机出现!

    东林内讧,魏忠贤一得消息立即出手,让阮大钺坐上了吏科都给事中的位子,阮大铖投桃报李,上书弹劾汪文言、左光斗互相勾结,祸乱朝政。

    战斗就此拉开帷幕!

    阉党一拥而上,纷纷上书弹劾东林党,东林自然不甘示弱,朝廷上下,弹章乱飞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内阁首辅叶向高知道麻烦大了,于是,上书表示:汪文言是我举荐的,有什么事情我担着,自请辞官!

    这样一搞,东林党人停止骂战,纷纷上书挽留,这以退为进的套路让皇帝很为难,只得下诏叫停。

    没办法魏忠贤只得忍了,最终,汪文言关着,首辅叶向高辞职。天启四年(1624)六月,东林党第一斗士,左副都御史杨涟上疏,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。

    在这篇青史留名的檄文中,杨涟历数魏忠贤的种种罪恶,字字珠玑,字字见血。

    杨涟也是没办法了,因为他知道,此时的朝廷,从内阁到六部,都魏忠贤的爪牙,再不反击就没机会了,但不知是巧合还是走漏了风声,皇帝下诏,今日免朝。

    斗争经验丰富的杨涟发现情况不妙,于是,一边将奏疏呈送皇帝,一边让人传抄,弄的街头巷尾人人耳闻,当即,东林党官员一同上书,弹劾魏忠贤。甚至国子监、翰林院、各地官员、士子纷纷上书,弹章像雪片一样飞进朝廷。

    杨涟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,阉党官员也怕了,唯恐祸及池鱼,许多人临阵倒戈,掉头弹劾魏忠贤。

    得知此事的黄尊素却长叹一声,“清君侧者必有内援,杨公有乎?”

    杨涟以为自己赢定了,毫不理睬这种说法。

    皇帝早就知道了杨涟的弹章,但是他装糊涂,叫来魏忠贤询问,“听说有人弹劾你,为什么?”

    魏胖子虽然摸清了皇帝要对付东林党的心意,但是,这回事情太大了,而且他确实作恶多端,杨涟弹章上的每一条罪名都是真实可信的,魏忠贤很害怕,他怕皇帝干掉自己。

    吓的趴在皇帝脚边磕头流血,痛哭涕流,一边请求皇帝恕罪,一边说那全是污蔑,请皇帝不要相信谗言!

    魏胖子低估了皇帝的决心,虽然皇帝把魏忠贤推出去对付东林党自己躲在后宫做木匠活,然而,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不能把魏忠贤丢出去顶罪,否则,以后就没有这种卖力气的恶犬了。

    东林党必须扳倒!

    虽然,杨涟这个人很不错,但是,大势之下难免有人要牺牲,杨涟这个东林第一干将必须牺牲!

    于是,皇帝做了一个非常无厘头的决定,“奏疏何在?念给朕听!”

    这句话让魏忠贤愣了好一阵子,继而,心中狂喜。因为杨涟的奏疏上,有迫害皇后,甚至害死怀有身孕的妃子,以及私自操练兵马图谋不轨等等死罪。

    这也是皇帝不愿意自己看的原因,跟皇后有矛盾,害死妃子事情的是客印月干的,魏胖子只是帮凶,否则,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,操练兵马这种事情确实是有,但那是魏胖子为了防身,毕竟他仇家那么多,图谋不轨说的就是狗腿子们私下里喊出来那个“九千岁”的称号,这个皇帝倒是不在意。

    于是,魏胖子的心腹另一个秉笔太监涂文辅,捡了些贪污受贿,排挤同僚的罪名读了起来,听了一通皇帝大手一挥,“行了,就这点事情?老魏你干你的,莫要欺朕。”

    说罢,转身去干木匠活了,到此为止,杨涟彻底败了,东林党也完了,天启四年十月,风头完全过去,皇帝突然下诏训斥吏部尚书赵南星结党营私,此后皇帝又先后下诏,挨个训斥杨涟、左光斗、高攀龙等人,最后,矛头直指东林党人。

    于是,赵南星、杨涟、左光斗等人纷纷辞官回家,东林党土崩瓦解。

    东林党人以为自己离开朝廷,事情就了结了,但魏忠贤却来了个赶尽杀绝,杨涟、左光斗、魏大中等六君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,至此,魏忠贤彻底掌管内阁和朝廷……

    从朱由校登基以来,朝廷里的刀光剑影、明争暗斗几乎到达了一个极致的地步,东林党虽然占据了先手,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品尝胜利果实,就被魏忠贤几棍子打翻在地,再也难以翻身。

    魏忠贤之所以能斗倒如日中天的东林党,掌控朝廷权柄,谁都知道是皇帝在背后撑腰,平心而论,东林党和皇帝关系是不错的,错就错在他们和皇权为敌!

    所以,落了个风流云散的下场,这就是皇帝的权力!

    而常威也是隐晦地威胁三人,虽然自己掌握权力的时间并不长,但是自己一旦不顾及后果,动用疯狂的手段,在有皇帝撑腰的前提下,一样有能力铲除所有的敌人。

    “三年时间足够东林党铲除三党,也足够魏忠贤铲除东林党,三年时间连朝廷局势都能改变,何况家产家业呢?三年应该足够了吧!”

    常威知道,让他们心里明白自己话里的真实意思就足够了,面子还是要给这三人,或者江南世家的。

    “三位大概都能想像出来,为了新政,我到底下了多少功夫,动用了多少人手,朝廷诸公堵上了多大代价。事实上我和袁阁老、王部郎等人都是堵上了身家,几百口人的性命!”

    “当然,皇上和朝廷也给予了我们绝大的支持,大家相互配合,新政才得以迅猛推行。去年一年时间朝廷财政收入上亿,这是前所未有的成果。皇上和朝廷诸公以及魏公公,包括我自己在内,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、阻挠新政的推行!”

    常威看着陷入沉思中的三人,顿了一下,笑道:“如果我采用的一条铁血道路,或者,大家都不配合的话,以后的江南会是怎样一幅景象呢?当然这也包括江湖局势!”

    “威少绕来绕去,还是把话题落在了江南江北武林上了啊。”楚严明笑道:“看来,今天不谈江湖,你是饶不了我啊!”

    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实不相瞒,同光叔父的话虽然没经过敝盟的首肯,可我的想法和叔父大同小异。”楚严明开诚布公地道:“这其中绝没有针对威少你的意思,相反,你迟迟没有公开表态,我还以为你不准备动用江湖势力剿倭,只是顾忌自家身份不愿多说呢,叔父的本意也是想给你找个台阶,结果好心办成了错事,可眼下敝盟却是骑虎难下了!”

    “我承认,关于剿倭这件事我想得简单了,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嘛,应该提前个把月开声,不过……”常威沉吟起来,不说话了。

    楚严明一句话几乎就开脱了金戈会的责任,想来是早就研究好了应对之策,而他的理由,也颇为出人意料。

    事实上,因为消息传递需要时间的缘故,金戈会完全有理由说:楚同光在发表江南武林同盟不用顾忌剿倭的言论之前,并不知道常威已经将江湖力量算在剿倭计划之中了。

    楚同尘的眼里闪过一道讶色,显然他也是头一遭听到楚严明的这番说辞。他数度张开嘴想说话,却又数度把话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骑虎难下的!”粱克成再度摇摆到了常威的立场上来,不屑道:“同光叔不过是他个人的看法而已,有什么要紧?飘渺的楼、羽二位仙子也是一个支持一个反对,也不见人家有什么尴尬的。”

    “楼、羽两仙子各说各的,全江湖的人自然都明白,那是她们个人的看法,与飘渺的立场无关,飘渺究竟是个什么态度,最后还要等烟掌门拍板,无论支持也好,反对也好,都无损飘渺的声誉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金戈会则不同,本来三叔的意见敝盟正在研究--说白了是想弄清楚威少你的想法--可唐门主力突然进入敝盟的势力范围,敝盟的重心便转移到了唐门身上,结果不仅和唐门的一场误会让家父受伤,而且耽误了处理三叔言论的时机--威少要征集江湖力量的消息随后便传得沸沸扬扬了,不明真相的江湖人见敝盟没人出面澄清三叔的话,定然以为三叔的意见就是敝盟的意见,敝盟是铁心想和威少唱对台戏呢。”

    楚严明苦笑道:“敝盟虽然冤死,可现在再改弦更张,三叔的颜面何存?敝盟的颜面何存?说不定,只好对不起威少了!”

    本以为楚严明一番铺垫是为了给金戈会找台阶下,何况,常威认为自己亲赴杭州也算给足了金戈会面子,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,完全不给自己面子!

    这是公然与常威作对?话已经说到了朝廷大局的份儿上,难道这是江南世家的意思,他们铁了心的要给新政,要跟朝廷,要跟皇帝作对?!

    常威压住火气,笑吟吟的说道:“这确实怪不得楚三爷。不过,金戈会应该得到我要征调江湖力量的消息了吧。”

    楚同光笑道:“别说金戈会,连我个人都听说了,只是威少,眼下江南、江北武林对立,大战一触即发,你此时征调江南江湖人物,未免给人一种偏帮的印象,这对江南武林同盟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啊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炯炯地望着常威道:“威少,该不会希望看到这种结果吧!”

    “当然!”

    常威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,“所以,江北武林人物我同样会召集,为国出力,大家不分彼此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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