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V19】拜堂成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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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白霜儿躺在床上,十分难受,面如死灰一般,在烛火的映射下反射出一种濒死的光泽。

    “小姐,你好歹吃点东西吧,都三天了……您再伤心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!”青梅跪在床边,呜呜咽咽地说。

    然而,她的话,白霜儿一个字也没听进去,她满脑子都是寿宴那天发生的事情。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好端端的……怎么就被三小姐给算计了。

    她确定她房中,没进过其他人,因为房里一直都有人,就连她与马援一块儿去隔壁“捉奸”的时候,青梅都留守在了房中。

    就算三小姐找来最顶级的高手,也不可能在一个活人的眼皮子底下,悄无声息地把一根裤腰带塞进枕头里。

    莫非……是在她们住进去之前就放了?

    但三小姐怎么算准了她会选哪个房间呢?她一开始明明看中的东厢,都住进去了,但怕三小姐使诈,才又换到了这边。

    想不通,头都大了,还是想不通。

    青梅见自家主子一筹莫展的样子,眸光动了动,转身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签筒来:“小姐,奴婢准备了一些签,您抽抽看,若抽中上上签,就说明你要转运了!”

    “转运?”白霜儿终于注意到了青梅了,她苍白的脸上慢慢流露出一丝讽刺的笑,“我的孩子都没了,还能转什么运?”

    “小姐!一方水土一方人,京城人都信这个,您也试试嘛!”青梅极力劝说。

    白霜儿冷淡一笑,抬起才三日便瘦得几乎可见皮包骨的手,随意抽了一支签。

    青梅拿过一看,笑了:“小姐!是上上签!您真的抽中上上签了!菩萨保佑,您要行大运了!”

    这世上,大概没人不喜欢听好话,也没人会拒绝降临到头顶的好运。白霜儿尽管平日里不信佛、不信神,这一刻,却忽然希望它们都是真的,她微微侧过身子,用手肘支住重量,另一手,再从中抽了一下。

    又是上上签。

    青梅的嘴巴几乎要咧到耳朵根了:“小姐!您瞧,两次都是上上签!您这会子,总该信自己是真的会转运了吧!”

    一次是偶然,两次就未必了。

    自从来了马家后,她就没一次走运过,头一天,给下马威不成,反被三小姐定位成了通房丫鬟,之后,更是弄出这种被大家耻笑的事,到现在,靠山没了,孩子也没了,人生……几乎已经跌进谷底了。要不是马援还欠她父亲一条命,她大概要怀疑,自己是不是得跟蔺咏荷一样,被圈紧起来。

    这样的自己……真的……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转运吗?

    白霜儿的眸子里忽而迸射出了犀利的眸光,看了一眼笑得夸赞的青梅,一把夺过签筒。

    青梅吓得面色大变:“小姐!”

    白霜儿将所有的签文都一一看了一遍,看完,无力地靠回了迎枕上:“我彻底废了是吗?连你都要来欺骗我了!”

    青梅跪下,咬紧唇瓣,低声道:“奴婢不是故意要骗你的,只是想哄您开心而已。自从出事后,您整个儿都颓废了,饭也不吃,水也不喝,再这么下去,老爷没嫌弃您,您自己就先把自己折磨死了。”

    这种话,青梅几乎每天都要说上三四遍,白霜儿早已听得麻木了。白霜儿的眸光落在装满了上上签的签筒上,不知想到了什么,慢慢地握紧了拳头。

    因为都是上上签,所以,怎么抽都能抽中。

    那么……那天的事呢?会不会跟青梅的手段一样?每个房间的枕头里都藏了裤腰带的话,无论她选哪个房间,都会被搜出与戏子勾结的证据了。

    她倏然掀开被子,鞋都忘了穿,就那么直冲冲地走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刚一跨过门槛,与回家的白薇儿碰了个正着。

    她抓住白薇儿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,太大力的缘故,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。

    “薇儿!”她说道,“我明白三小姐是怎么陷害我的了!每个枕头下都有裤腰带,是她放的!她准备的!无论我住哪里,都会被搜出证据!别的房间也有!我要把它们找出来!我要让所有人知道,她马宁玥陷害我!”

    说着,她放开白薇儿,就要朝外院走去。

    “大姐。”白薇儿抓住了她胳膊,语气淡漠得与她的手一样,没有丝毫温度,“已经三天了,你觉得,还会有蛛丝马迹等你去翻案吗?”

    白霜儿如遭当头一棒,傻呆呆地愣住了。

    白薇儿抽回手,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,青色幕篱被风吹起,在夜阑中,如一抹化不开的寒冰,拂过白霜儿的面颊,冻得白霜儿打了个寒颤。

    “二妹!”白霜儿教住了她,她停下脚步,却并未转过身来,就那么淡淡地问,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白霜儿木讷地望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,难以置信地说道:“就这样走了吗?都不问问我,心里到底难受不难受吗?”

    “我看得出来,又何必再问?”

    这话,可真是冷血啊。

    白霜儿揉紧了心口:“白薇儿,你到底是不是我妹妹?我别人害成这样,你连一句安慰我的话都没有!”

    “我安慰你,你就不难受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白霜儿哑口无言,怔怔地看着她背影,好半晌才怒火升腾地说道,“我被人算计了,你难道都不管吗?玉儿出事,你袖手旁观就算了,她与你本身也不是特别亲近,但我呢?你看看人家三小姐是怎么对庶出手足的?我又是怎么对你的?换做她是你姐姐,你现在已经死了!哪像我,敞开大门把你迎进来!吃的、喝的、穿的、用的,哪一项不是我跟玉儿有什么,你就有什么?我对你那么好……你……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?”

    白薇儿声色无波地说:“我给了你一个孩子,还不够?”

    白霜儿再一次怔住。

    白薇儿又道:“孩子没了,不是我的错。没保护好他,是你这个做母亲的无能,别把你的无能归咎到我头上。”

    白霜儿气了个倒仰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棠梨院中,一家四口正围成一桌包饺子,最近妞妞就好玩这个,宁玥、蔺兰芝与马宁馨便都陪着她。

    红玉打了帘子进来,说:“夫人,四爷来了。”

    不待蔺兰芝开口,妞妞就小大人一般地说道:“先跪搓衣板儿,跪足一个时辰再来禀报本夫人。”

    “噗——”蔺兰芝没忍住,笑喷了。

    马宁馨嗔了女儿一眼,又好气又好笑:“现在的孩子不知道是怎么了,我们小时候可没这么精怪。”

    宁玥想了想,小时候的事……隔了几十年,完全没印象了。

    蔺兰芝就道:“唉唉,你们两个小时候也不是省油的灯,馨儿最爱用我的胭脂水粉,穿大人的绣花鞋,弄得跟个小新娘子一样……玥儿就是好哭,起床也哭,喝药也哭,见不到我也哭……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……”

    有人疼才哭,像玄胤那种,哭了也没人理的,可能慢慢的,就不会哭了吧?宁玥苦笑一声,没说话。

    突然,蔺兰芝又问:“你刚才说,去郭家碰到谁了?”

    这话题,是不是转得太快了?

    宁玥挑了挑眉,把包好的饺子放到盘里,又拿起一块儿面皮道:“就是那个白薇儿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碰到她?”蔺兰芝皱起了眉头,郭家这种门第,若非玥儿与玄胤的关系,连马家人都高攀不上,一个商贾庶女,更不在话下了。

    宁玥就把郭老太君给抚远公主聘请神医的事儿说了一遍,听完,蔺兰芝与马宁馨都有些目瞪口呆。

    她们没料到锦衣玉食的抚远公主竟会得了心脏病,这么多年没听说抚远公主生孩子,还以为她是怀不上呢。

    “真是个可怜的,生在皇家又如何?肚子里蹦不出孩子,郭家表面不说,心里想来也是有些介意的。”蔺兰芝感慨万千。儿子死后,她再无生养,虽说玥儿极好,但心里始终也存了一分遗憾。

    马宁馨与她的关注点不同,叹了口气,说:“驸马真是个好男人。”公主都这样了,他还与她那般恩爱,这辈子,她怕是到死都碰不到这么专情的男人。

    宁玥眨了眨眼,重点是白薇儿啊,你们都把白薇儿选择性失忆了么?

    蔺兰芝终于反应过来了,揉了揉饺子皮儿,道:“你刚刚说给公主治病的神医是白薇儿,怎么会这样?她不是才十六岁吗?又是个姑娘家,几时与人学了医术?”

    还是不逊于司空流的医术,这简直……太匪夷所思了!

    马宁馨点点头:“听说她们家是卖药材的,多多少少也懂些吧?不过……能懂成神医,也的确太奇怪了。”

    奇怪不奇怪倒是其次,关键,清辉院与棠梨院从一开始便势不两立,而今闹出了白霜儿滑胎的事情,白霜儿只怕恨惨了她们,作为白霜儿唯一尚在人世的妹妹,白薇儿不可能不成为她们死敌。她们一方面真心喜欢抚远公主,希望抚远公主能够得到救治,另一方面,又不希望白薇儿的私心得逞。

    因为白薇儿一旦治好抚远公主,郭家、皇家都得欠着白薇儿的人情,那么,宁玥要对付她,就难上加难了。

    “若只是抚远公主倒也罢了。”宁玥突然说,“怕就怕……”

    “怕什么?”蔺兰芝与马宁馨异口同声地问。

    宁玥沉吟片刻,笑了笑:“没什么,可能是我想多了。”

    咚咚咚!

    不远处的山头上,传来石块敲打铁桦树的声音,宁玥的睫羽微微一颤,蔺兰芝忍俊不禁地笑了,与马宁馨交换了一个眼神,拿掉宁玥包了一半的饺子,道:“好了好了,心不在焉的,快去吧。”

    谁心不在焉了?她一直包得特别认真好不好?

    马宁馨叫冬梅打了一盆水来,边给宁玥洗手边道:“真准时,一天都不迟到的。”

    上次的戏子是玄胤找人假扮的,老太太也是玄胤敲晕了与蔺兰芝掉包的,狼狈为奸了一次之后,蔺兰芝与马宁馨都对这个未来的女婿(妹夫)满意得不得了,连他每晚来找宁玥约会都默默地恩准了。

    宁玥的小脸皱成了一团:“哪有你们这样做娘亲和姐姐的?别人都是巴不得把人藏在屋里,你们倒好,硬是将我推到那个大尾巴狼的身边儿去,也不怕他欺负我!”

    “你不欺负小胤就够了。”蔺兰芝笑着说,起身将宁玥“轰”了出去。

    宁玥转过身,想进屋,门却嘭的一声合上了!

    宁玥拍门,压低音量道:“不带这样的!大半夜了,还叫我去私会男人!你是不是我娘啊?”

    门被打开了。

    宁玥松了口气,刚要往里走,又被蔺兰芝按住了额头,蔺兰芝莞尔一笑,递给她一个食盒:“小胤最爱吃我做的栗子糕了,拿好,不许弄坏。”

    宁玥:“……”

    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?

    宁玥拧着栗子糕,唉声叹气地去了。

    谁料走到半路,碰到了在棠梨院附近徘徊不定的马援。

    马援一见女儿耷拉着脑袋的样子,再看看女儿拧着的食盒,浓眉登时一蹙,沉声问:“这么晚了,去哪儿?”

    宁玥行了一礼,垂眸道:“没去哪儿,就转转。”

    “转转还拧食盒?你的丫鬟呢?”哪有让主子自己动手提东西的?马援对那个不怎么听自己话的冬梅越发不喜。

    宁玥当然不能告诉他,我丫鬟被娘亲给扣下了。

    “她闹肚子,一会儿就来,父亲你先忙吧,我走了。”宁玥欠了欠身,转头就走。

    马援眸光一凉:“站住!那边是温泉,大半夜的,你跑去那里做什么?”

    宁玥词穷了,若天色早点,她还可以说自己是去探望祖母走岔了路,偏偏这个时辰,谁都知道老太太歇下了,而她在府里,与其他人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,断没大半夜上门叨扰的道理。唯二亲近的蔺兰芝、马宁馨又全都与她住一个院子,她总不能连自己的院子都走错。

    马援见女儿迟迟没有开口,眸光越发寒凉:“你是不是约了什么人?”

    “哪儿有?”宁玥微微一笑,说道,“我是来找您的,刚刚您不是吃了闭门羹吗?我怕您心中难受,特地吩咐人做了栗子糕,您尝尝!”

    马援似信非信地斜睨了女儿一眼,不知想到了什么,眸光一转,道:“既然睡不着,就来我书房练字吧!”

    最、讨、厌、练、字!

    宁玥咬牙,跟着马援去了。

    马援的书房在外院,离温泉不太远,站在铁桦树上,能依稀看到书房的窗。

    看着马上就要投入自己怀抱的小玥玥,半路被人劫走,玄胤气得咬牙切齿!

    宁玥推开了轩窗,开始练字,两道火辣辣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,不用猜也知道,玄胤肯定气疯了。不过玄胤不能明目张胆地冲进来,因为以他父亲的性子,真捅破了这层纸,一定会闹到中山王府去,那样,玄胤想再溜出来私会她,便没那么容易了。

    玄胤站在树顶,给宁玥比划着大大的手势。

    宁玥抿了抿唇,道:“父亲,我要如厕。”

    “不许去!”马援想也没想地说,眸光扫过铁桦树上的黑夜,心头冷笑,臭小子,以为我女儿是这么好见的?

    玄胤气得鼓起了腮帮子,一屁股坐在树干上,呼呼呼呼地喘气。

    宁玥用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人影,又看了看一脸贼笑的父亲,满面黑线。

    又这样,不知过了多久,宁玥觉得自己的手都要写断了,马援仍旧没有放过她的意思。宁玥揉着手腕,对树上的玄胤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你还是走吧,今晚肯定是没戏了。

    玄胤果真飞身走掉了。

    宁玥气红了脸。

    让你走你就走啊?是不是太没诚意了?

    一刻钟后,红玉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:“四爷!四爷不好了!”

    马援放下看了一个时辰也没翻页的书,从容淡定道:“怎么不好了?”

    红玉扫了宁玥一眼,低头道:“夫人的脚又痛了,叫四爷赶紧去看看!”

    她娘的脚不是早就好了么?怎么又开始痛了?

    “确定是要我去看?”马援拿腔拿调地说,“不会我刚去,你们夫人的脚便不痛了吧?”

    红玉硬着头皮道:“不会,夫人说了,小姐回来之前,她的脚会一直特别痛的。”

    宁玥什么都明白了,玄胤并没有离开,而且去搬救兵了。

    马援压下唇角的弧度,拍了拍女儿的肩膀,轻咳一声道:“那个……不用急着回来,多玩一会儿,啊?”语毕,一溜烟儿地走掉了。

    宁玥呆住,这真的是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父亲吗?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贼了?还连她都利用上了!

    “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温泉边,玄胤如愿见到了宁玥,抱着宁玥的小身板儿,臭着脸,将马援数落了一顿:“……太过分了!等我们成亲了,我就把兰芝接出去住!看他还怎么耍心眼儿?”

    宁玥慢悠悠地笑了:“你没心眼儿啊?还不是为了见我,叫我娘使了美人计?五十步不要笑百步。”

    玄胤鼻子一哼:“爷跟他怎么一样?爷可没弄几个女人回来膈应你!”

    宁玥望了望无边的夜色,含了一分感慨地叹道:“我娘跟我爹一开始也挺好的啊,是后面,发生了很多事,就慢慢地变了。”

    “想逼我发誓就直说,不过我不会说的!”那种玩意儿,说了有用么?他从不轻易给人承诺,也不轻信别人给他的承诺。能做到的,根本不必说,说了,往往很多都不会去做。他看向宁玥,眸光沉稳而坚定,“路是走出来的马宁玥,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宁玥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:“是的,只不过,女人在经历那些以前,总是很容易被男人的话语打动。”蔺兰芝如此,马宁馨也是。马宁馨刚与陈博交往时,陈博就曾她姐说,我不是一个很会讲甜言蜜语的人,但我肯定会对我的女人非常好。马宁馨当时就给感动了,结果呢?差点儿连小命都没了。

    玄胤敲了敲她脑门儿:“故作深沉!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似的!”

    宁玥张了张嘴,半晌,嫣然一笑:“怎么可能?”怕玄胤揪着这个不放,果断话锋一转,“对了玄胤,你猜我今天去郭家碰到谁了?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白薇儿。”

    “她?”玄胤皱起了小眉头,呢喃了一句,“他们也把她当成我娘了?”

    这句话,让宁玥笃定了心中的猜测,玄胤的娘亲与郭家一定有着什么关系,她一度怀疑过玄胤娘亲是郭老太君的女儿,但据她所知,郭老太君除了中山王妃与皇贵妃,没生第三个千金。要说是个庶女,郭老太君又不该对玄胤这么上心才是。

    宁玥见玄胤并没有与她解释的打算,暂时压下了这一疑惑,反正她与玄胤来日方长,该她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。

    “不是,郭家没找白薇儿,是白薇儿主动送上门的。”

    玄胤疑惑不解地看向了宁玥。

    宁玥说道:“抚远公主怀孕了,她心脏不好,太医建议她把孩子打掉,司空老先生也是这么建议的。但她自己不愿意,郭老太君便着人贴了张告示,悬赏千金,寻找神医。白薇儿就是这么进的郭家。”

    “那她治好了吗?”玄胤问。

    宁玥就道:“正在治,给抚远公主开了药,说是有七成把握母子平安。”

    七成,已经是非常高的把握了,便是寻常女人妊娠,也没哪个大夫敢打包票毫无风险的。

    玄胤狐疑地摸了摸下巴:“她该不会是瞎蒙的吧?骗点儿钱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,不过后面,在回春堂发生了一件事,让我改变了看法。”宁玥把回春堂的碰瓷案件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玄胤,“她还说‘你们太学也不过如此’,一个把太学都不放在眼里的人,你说,真的只是一个商贩的私生女吗?”

    玄胤摇了摇头:“我看不像,给我几天时间,我派去临淄的人应该快回来了,到时候就知道她究竟是哪路神仙了。”

    话落,心口猛地一抽,他痛得绷紧了身子。

    宁玥看向他,眸光动了动,第二次了,寿宴那天他就疼过一回,却还骗她没事,“你到底怎么了?别忽悠我!”

    玄胤若无其事地笑了笑:“真没什么事,就是小东西最近不太安分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,从宁玥高烧那晚开始,蛊虫就已经开始慢慢苏醒了,头几天,还能通过泡寒池压制,渐渐的,寒池失了效力,蛊虫动得越来越频繁,应该过不了多久,便要完全苏醒了。

    至于苏醒后,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,是疼、是痒、还是什么,他没有答案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回到中山王府,玄胤便倒下了,整个人陷入剧烈的疼痛,直到失去意识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慌了,中山王即刻入宫,将与皇帝商议南疆战事的玄煜拽了回来。玄煜马不停蹄地去了紫竹林。

    司空流是被玄煜从被窝里捞出来的,气得吹胡子瞪眼,背着医药箱,一边骂一边颠簸着去了王府。

    玄胤的状况不太好,蛊虫已经醒了大半,却又被他的内力死死压着,但随着他的昏迷,内力正在一种看不见的速度流逝,过不了多久,蛊虫便要重获自由了。

    司空流蹙眉:“我上次不是给你药了吗?没让他吃?”

    玄煜神色凝重,没说话。

    司空流叹了口气:“这跟生病是一个道理,症状轻的时候,用点药便没事了,等症状越来越重,动刀子都不行了!哎呀,你说你们……算了算了,骂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玄煜看着昏迷得不省人事的弟弟,问道:“现在怎么办?”

    司空流无可奈何地捋了捋袖子:“等他疼过这一阵再说咯!扛得过,就赶紧大婚,扛不过,就准备后事!”

    “这么……严重?”玄煜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终于破出了一丝表情。

    司空流翻了个白眼,道:“虽然听起来很玄乎,但我早告诉过你的嘛,这种蛊毒与别的蛊不一样,要等到合欢的时候才能醒啊。这么早醒过来,一个搞不好,会要他的命的!”

    “没办法救他了吗?”玄煜捏紧了拳头问。

    司空流的眸光扫过玄胤的裤裆:“你想怎么救?他现在半死不活的,想合欢也不成啊!等吧,这一次只能听天由命了。”

    如果玄胤的蛊虫没有提前苏醒,与宁玥顺利大婚、顺利洞房的话,痛苦与风险都会降到最低……但世上没有如果,只有后果和结果。

    “这小子,肯定干了什么,才把蛊毒给引发了。”

    司空流说这话时,深深地看了跪在一旁的冬八一眼。

    冬八低下头,不敢告诉他们,少爷是抱着高烧的宁玥姑娘才提前催发了蛊毒。那一晚,少爷就疼得差点晕了。少爷不吃药,也是因为不希望自己变回废物,不能帮宁玥姑娘收拾那些人了。

    但这些,他怎么敢说?说出来,岂不是让王爷他们将责任怪罪到宁玥姑娘头上吗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听说可能要准备后事,王妃给郭老太君递了消息,郭老太君连夜与郭况赶来,鞋子都穿反了。进门时,没看到门槛,险些摔得鼻青脸肿。

    郭况与王妃同时扶住她。

    王妃轻声道:“娘,您慢点儿!”

    郭老太君的整张脸都白得毫无血色了,眸光微颤地看向床上的人儿:“怎么回事?好好儿的怎么就要准备后事了?”

    王妃抹了泪,叹道:“没说一定,只是……如果天亮还醒不过来,就……”

    身子一晃,郭老太君跌在了椅子上,神色彷徨地揉着心口,道:“不是说……大婚后就会没事了吗?这眼看着就要大婚了……怎能愣是没等到那一天?”

    郭况宽慰道:“娘,妹妹,你们都先别担心,还有一整晚,我相信,小胤会醒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万一醒不了呢?”郭老太君的泪水一下子掉了出来,“司空流来了吗?”

    王妃哽咽道:“来看过了,他就是这样说的,他也没有法子,说小胤的毒发作得不是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连他都没法子,他都没法子!谁还能有法子?”郭老太君难过地捂住了眉眼,却突然,脑海里灵光一闪,“等等,白姑娘……兴许能有办法!”

    王妃纳闷:“白姑娘是谁?”

    “这个我稍后跟你解释,崔妈妈——”郭老太君对着门口嚎了一嗓子。

    崔妈妈打了帘子进来:“老太君。”

    “快,拿上我的帖子,去把白姑娘请来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小半个时辰后,郭家的马车抵达了将军府,崔妈妈叩响大门,开门的小厮见到是她,先是一怔,随后笑道:“您找三小姐吧?稍等,奴才这就去请!”

    “不是不是。”崔妈妈拉住他,“我找白薇儿!”

    “白薇儿?”宁玥顿住了正在梳头的手,看向眉头紧皱的冬梅,“确定没听错?”

    冬梅笃定地道:“确定!是门房的小六子亲口与奴婢说的,他也觉得怪,崔妈妈一向是来找您的,怎么转头便叫了白薇儿出去?奴婢给了小六子一两碎银,让他以后再有消息,再通知咱们!”

    “做得很好。”宁玥夸了冬梅一句,又道,“这么晚了,崔妈妈来找白薇儿,莫非是抚远公主出事了?”但大半夜的,抚远公主出事,应该由温女官来请人才对,再不济也有郭驸马,怎么会是郭老太君身边的崔妈妈呢?“你叫耿中直追上去看看!”

    “是!”冬梅即刻找到了耿中直,耿中直已经睡了,但听到宁玥的吩咐,二话不说披了衣裳就走。

    约莫半个时辰后,他带回了消息:“马车是去中山王府了。”

    听到中山王府,宁玥本能地想起了玄胤,玄胤刚刚才说蛊虫最近不大安分,这会子,郭老太君便将白薇儿请了过去,要说这其中没什么联系,她自己都不信。

    宁玥沉默了片刻,眸色一厉,对冬梅道:“备车,去王府!”

    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,到达王府时,白薇儿的幕篱已被飘进来的雨打湿了,她却没有摘下来的意思,戴着湿答答的幕篱,与崔妈妈一块儿走了进去。

    当她出步入众人的视线时,中山王、王妃与玄煜全都怔住了。

    郭老太君讪讪地说道:“很像是不是?我看第一眼的时候也惊呆了。”

    中山王的眼底出现了片刻的失神。

    王妃的睫羽轻轻颤了一下。

    玄煜淡淡收回目光,与她打了招呼:“白姑娘。”

    白薇儿欠了欠身,第一次觐见王府中人,这样的礼数,未免太轻巧。但所有人包括中山王在内,都没苛责她半句。

    玄煜将她带入玄胤的房间,没与她说玄胤的病因,大概也是存了几分试探她的心思。

    白薇儿从幕篱中探出那双白得仿佛没有温度的手来,给玄胤把了脉,又解开玄胤的衣襟,按了按他胸膛上的几处穴位,语气淡淡道:“原来是中了蛊啊。”

    玄煜的脸色微微一变。

    白薇儿看他一眼,说道:“这种蛊,极为怕热,喜欢冰冷的环境,但本身十分嗜睡,只要满足了它,它便不会出来作乱。”

    与司空流说的分毫不差!

    玄煜看向她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莫名的东西。

    白薇儿又道:“什么时候中的蛊?”

    “很小的时候。”

    “能压制这么多年,真不容易。”白薇儿合上玄胤衣襟,将扣子一颗一颗扣好,动作温柔,“准备给他合欢解毒的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“但合欢终究是有一定风险的不是吗?虽然很小,但绝不是没有。”白薇儿说着,定定地看向了玄煜。隔着幕篱的纱幔,她的眼神清透如两汪泉水,“况且他都这样了,又怎么与人合欢?”

    玄煜仿佛没听到她前面的话,只问:“你有办法让他醒过来?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白薇儿自信满满地说道,“我不仅能让他醒过来,还能彻底治好他的蛊毒,没有任何风险。”

    玄煜深邃的眸子里倏然掠过一丝亮色,很快,再次暗了下来:“如果你治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就杀了我。”白薇儿毫无惧色地说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白薇儿发出了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:“别答应得太快,我还没说我的诊金。”

    玄煜神色不变道:“你先把他治醒,再跟我谈诊金。”

    白薇儿眉头都没皱一下,从腰间的荷包取出一排银针,以烈酒消过毒之后,扎在了玄胤的几处大穴上:“半个时辰,不醒,把脑袋砍给你。尊敬的世子殿下,我们现在可以谈诊金了?”

    “要多少,随便开价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钱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要什么?”

    白薇儿看了玄胤一眼:“我要他娶我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冷冷清清的街道上,一辆马车飞速地疾驰着,雨水不知何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,飘进车窗,打湿了宁玥的衣裳。

    “小姐。”冬梅将氅衣披在宁玥身上。

    宁玥挑开车窗帘子,雨势不大,她的视线却有些模糊:“小楼,我们到哪儿了?”

    小楼大声道:“南街,再转三个弯儿,过四个路口就到了!”

    “还要那么久。”宁玥放下了帘子,抱紧了僵硬的手臂,想着如果此时在她身边的是玄胤,她应该不会这么冷。

    冬梅搓搓手,哈了口气:“这个天,一下雨就跟跟严冬似的!脚指头都冻僵了!”见宁玥也十分寒冷的样子,握住宁玥的手道,“奴婢给您暖暖。”

    冬梅开始给宁玥捂手,但不管冬梅怎么捂,她都感觉不到丝毫温度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她突然想到了玄胤,或许只有在玄胤身边,她才知道什么叫暖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正厅,玄煜将白薇儿的话告诉了中山王、王妃与司空流。

    早在郭家,司空流便见识了这小姑娘的医术,尽管不愿意,却也不得不承认,的确比他的更甚一筹。因此,白薇儿说玄胤半个时辰能醒,他没有任何怀疑;说能治好玄胤的蛊毒,他也没有丝毫怀疑。

    “合欢的风险有多大?”沉默良久的王妃,忽而问向了司空流。

    司空流想了想,说:“老实讲,不大,一百个人中,最多只有一个会出现这种风险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不要那什么白薇儿了!一切,按照原先说好的办。”王妃看向玄煜,眸光沉沉道,“明天你去一趟马家,把他们的婚期往前提一提。你与宁溪的婚事作废,已经够笑人了,小胤的若也这样,外头会怎么看我们中山王府?”

    在白薇儿与宁玥之间,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宁玥。

    玄煜却没如母妃所料的那样点头,而是在一阵极为长久的沉默之后,给出了相反的答案:“母妃,还是答应白薇儿的条件吧。”

    王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当初要给老四定亲的是你,现在要给老四退亲的也是你!你为老四好,定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,我忍了,现在老四与马家小姐的亲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,你又要给我变卦!你是不是太过分了?风险又不大,你乱七八糟地折腾个什么?”

    司空流劝道:“是啊玄煜,你真的不要动他们俩的亲事,你是不知道,你弟弟为了求我给她帮忙,连自己的血都放了!你棒打鸳鸯,不怕他醒了之后,杀你啊?听老头子一句劝,早点让马宁玥过门,大婚后,我保证你弟弟万事大吉!”

    玄煜道:“万一,他就那一百人中倒霉的那个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不会,他要是那么倒霉,就不可能活到现在了!中了这种蛊还能活下来的人,天底下只有两个,一个是司空朔,一个就是他!”司空流苦口婆心道,“听你母妃的话,啊?给点金子,把那白薇儿打发了算了!已经有婚约的人了,她还成天惦记,肯定不是什么好鸟!”

    王妃赞同地点了点头,又道:“马宁玥的出身虽差,可好歹是将门之后,那白薇儿是个商贩的女儿,我们玄家,丢不起找个人!”

    玄煜又看向了从开始到现在,一直默不作声的父王,问:“父王的意思呢?”

    中山王幽暗的眼眸里流转起丝丝暗涌,阴沉的脸色,因这样的眸光,越发显得冷然可怕:“你看着办吧!”

    王妃腾的一下站了起来:“王爷!”

    中山王累极了似的出了房间,连个眼神都没给她。

    王妃气得胸口发堵,转头望向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儿子,怒道:“我不许你动老四的亲事,听见没有?别用整个玄家的声誉,给你的任性妄为买单!”

    玄煜的眼角抽动了一下,低头,行了一礼:“母妃累了,早些回房歇息吧,儿子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
    “玄煜!”王妃大吼。

    玄煜轻声道:“除了小胤的事,别的,我都听您的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雨磅礴。

    马车终于抵达了王府。

    小楼给宁玥撑着伞,扶着她慢慢走下木凳,冬梅跳下来,接过小楼的伞,撑在宁玥头顶。

    然而雨势太大,等宁玥走到门前时,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。

    身子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,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宁玥拍响了门板:“来人——开门!快开门啦——”

    守门小厮被吵醒,裹着大棉衣给开了门,见是两个被淋得狼狈不堪的姑娘,眼底闪过了一丝鄙夷。这个时辰,正经人家的小姐都睡觉了,只有那些风尘女子会在外头晃荡。

    “干什么干什么?这是王府,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来的地方!走走走!一边儿去!”小厮不耐烦地将二人轰下了台阶。

    豆大的雨水砸在身上,很快将宁玥唯一干燥的地方——肚兜也淋湿了。

    宁玥冷得发抖,在门即将合上时,快步将伞塞了进去。

    门合不上,小厮火冒三丈:“干嘛呀?再不走,我叫人了啊!”

    宁玥猛力推开门,冷冷地看向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厮,阴冷得没有一丝活人气息的眼神,看得小厮心中一阵打鼓,更难听的话瞬间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宁玥正色道:“我是胤郡王的未婚妻,我要见他。”

    “四少爷的未婚妻?”小厮张大了嘴,“可是四少爷已经在拜堂了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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