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16纠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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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樊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她闭上眼,将话筒拿到了嘴边,做好接受一切狂风暴雨的准备,正要开口的一霎,方才静默的演播室忽然爆出一阵飓风般的尖叫!

    无数观众扯起嗓子大喊:“啊!!!!”

    “啊!!!!!”

    “啊!!!!!!!!!!”

    这连着三声的尖叫大到恐怖,压过了场上的麦克风,压过了乐队的伴奏,甚至超过国际巨星威尔弗里德上场时的气势。

    樊歆的心紧得更厉害——赫祈没来,这些人的愤怒已经远超看见威尔弗里德的惊喜了。

    樊歆捏了捏话筒,强自镇定。可没几秒她发现不对劲,全场观众疯狂的笑里都带着惊喜,仿佛瞧见了比赫祈还重量级的人物空降现场。

    灯光投在樊歆身上,摄像机将她的脸放映到舞台背景屏幕上,她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特写画面,一点点转过脸去。

    粉丝们全部站起身来,高举着双手,纵声大喊,一波接一波呐喊中,一束灯光追随着一个挺秀身影自舞台边缘移到舞台中央,那人步伐从容,簇新的雪白衬衣,剪裁妥帖的墨色燕尾服,怀抱着萨克斯,施施然向观众席挥手。

    背景屏幕上,樊歆的表情就此定格。

    而粉丝们摇摆着手臂用尽力气高呼:“温浅!温浅!温浅!”

    欢呼声如浪潮席卷整个演播厅,观众们几欲疯狂。

    这些年,温浅的高规格高身段世人皆知,他在演艺圈内赫赫有名,又超脱这个圈子,他是家喻户晓的巨星,更是全球拔尖的艺术家。他有巡回演出,但只涉足国际巅峰的艺术殿堂,他是横跨在演艺圈上最浓墨重彩的虹光,是艺术界高山之巅的云海,苍穹尽头的罕世极光,终身可遇而不可求。

    倘若说赫祈代表的是通俗文化的巨星,那么温浅代表的则是社会顶层的人文观与艺术观,他的存在如高山仰止,从来只供远观。

    而如今,他自遥远的云端落下,携卷着空灵之气,真真实实出现在大众面前,观众怎能不震撼,怎么能不疯狂!赫祈这次没看到,大不了下次买票去他的演唱会,可温浅一旦错过,也许就是一生。

    人们近乎癫狂的纵声呼喊,嗓子都快喊哑。

    “温浅!温浅!温浅!”

    “温浅!温浅!温浅!温浅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演播室全民疯狂的同一时刻,后台里的汪姐也要疯了。

    她目不转睛盯着led屏幕,看着那个身姿笔挺的男人一步步走到舞台中央,明亮的光束追寻着他,像全场追随着他的成千上万道目光。

    他在樊歆身边停驻脚步,环视全场,略微抬起了手,没有很剧烈的动作,就那么将掌心轻轻往下一压,姿势悠然如挥袖拂开一片云,或是在春深时分拈起一朵含苞静绽的花,优雅、流畅、浑然天成的清贵雍容。全场登时便鸦雀无声,方才狂热的声浪在一瞬消失,静得连一根针掉下都听得见。

    所有人不敢再随便乱动,唯恐一个冒昧便是亵渎。

    人群安静地看着他捧起了萨克斯,灯光在金色的萨克斯上闪耀流转,有悠扬的声音潺潺流出。

    音乐重新响起一霎,呆立在旁的樊歆终于如梦初醒,她强稳住噗通狂跳的心,拿起话筒,沿着方才继续唱。

    在她开口唱的一霎,周身多余的光瞬间熄灭,只留下最后窄窄的一束,打在她与温浅身上,罩着两人刚好一圈。朦胧如星辉般的光圈中,她拿着话筒婉转低吟,而温浅在一步之外,目光深深的吹奏着萨克斯。

    “某年某月的某一天,就象一张破碎的脸。

    难以开口道再见,就让一切走远。

    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我们却都没有哭泣。

    让它淡淡地来,让它好好地去。

    到如今年复一年,我不能停止怀念。

    怀念你怀念从前,但愿那海风再起。

    只为那浪花的手,恰似你的温柔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乐队没有再伴奏,全部的音乐只来源于她的歌声与他的乐器。萨克斯缠绵而明亮,而她的声音轻柔而婉转,水乳般交融在一起,唱的人心颤。

    亲眼见过这一幕的观众,有生之年再忘不了这一幕。

    空旷的舞台只有一盏灯,投在舞台正中,在幽暗中给予观众最明亮的指引,容颜清丽的女子长睫半敛眸光柔软,演绎着萨克斯的男子神情专注。萨克斯的深情悱恻与歌声的浅唱低吟完美糅合为一体,无可挑剔的唯美。柔白的光线打在他与她身上,沐着银色的微微辉亮,仿似仲夏之夜的融融月光,又如秋末夜色的皑皑凉霜,看得久了,竟有恍然一梦的错觉。

    此情此景如梦如幻,此曲此乐如痴如醉,全场屏息无声,仿佛坠入一个迷离梦境。

    良久,直到萨克斯的音乐停下,那窈窕恬静的女子将话筒拿开,静默的观众这才清醒过来。霎时掌声如春雷般席卷翻腾,无数人站起身,挥手狂热的齐声大喊:“温浅!樊歆!温浅!樊歆!”

    再没什么能比观众的呐喊更鼓舞人心,樊歆激动的弯腰鞠躬,温浅亦跟着微微欠了欠身。

    向观众致敬完毕后,舞台灯光一瞬亮起,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台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二十分钟后,总决赛下半场的结果终于出炉。

    五个选手齐齐聚到了台上,听到那个出人意料而又在预测之中的结果。

    第一名,樊歆。

    喊出这个名字时,全场观众一片欢呼。票都是他们投的,那是他们为最后的唯美一幕表达最真挚的喜爱。

    但宣布的只是总决赛下半场的单场成绩,而比赛最后的成绩要结合上下两场及网络、短信投票结果综合得出。

    十分钟后,统计完结果的电视台将最终结果宣布。

    冠军,苏越。

    虽然单场她只拿了第二,上一场成绩也不如人意,但她以压倒性的网络人气夺得终极桂冠。

    亚军,樊歆。

    本场成绩第一,上场居中,本可以问鼎冠军,但因为是新起之秀,没什么人气,网络投票成绩不佳,所以总分被苏越压过,

    季军,祁峰。

    本场成绩第三,上场第二。结合网络投票综合实力第三,屈于樊歆之下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宣布完最终结果之后,在持续不断的掌声中,全场再次沸腾,这一期的《歌手之夜》至此落下帷幕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樊歆走出电视台时,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,电视台门口密密麻麻堵满了记者,天下起了雨,无数粉丝冒雨在外面欢腾呐喊,一眼看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,一个接一个的话筒塞到她面前,记者们发问声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“樊歆,作为今晚最大的黑马,你有什么感想吗?”

    “樊歆,拿了《歌手之夜》亚军的好成绩,你现在心情如何?”

    “樊歆,从不参加这种节目的温先生来《歌手之夜》倾力帮助,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?”

    “樊歆,据说你原本的帮唱歌手是赫祈,为什么半道换人,中间发生了什么曲折吗?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记者们的提问没完没了,樊歆压根不知道回答哪一个,一群人又推来挤去,她险些摔倒。

    汪姐及时扶住她,在几名电台保安的帮助下,汪姐拉着樊歆往前走,还不忘向众位记者挥手,“不好意思各位媒体朋友,我们现在不方便回答这些问题,改天再接受你们的采访,谢谢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保安的保驾护航下,樊歆终于抵达地下车库——这位置有保全把关,记者进不来。

    樊歆跟汪姐进了保姆车,五分钟后却被司机告知一个悲催的消息。

    保姆车出故障,无法再开。

    樊歆下了车,心急如焚的想出去打车。她担心赫祈,赶着去医院。

    她刚走到车库门口,一辆墨黑的保时捷拦在她面前,车窗摇下,露出一张清癯的脸,他的声音微沉而动听,如同弹琴低音的奏鸣,“去哪?”

    樊歆站在车外,不知如何跟他开口,汪姐从后面赶过来,冲着车上人道:“温先生,我们要去医院看赫祈,但我们的保姆车坏了。”

    温浅略一颔首,开了车门,“上来,我送你们去。”

    “谢谢啊!”汪姐受宠若惊,一屁股坐了上去,见樊歆还在车外呆站着,一把将她拽上了车,“愣着干嘛,不是你心急火燎的要去看赫祈吗?”

    樊歆坐在紧贴着车门的位置,踌躇着想下去,“汪姐,没必要麻烦温先生,我们可以打的。”

    前排温浅截住她的话,“就当我为上次害你跌倒的事赔礼道歉吧。”

    樊歆的话瞬时被堵得严严实实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几人赶到医院,才知道赫祈的病情早已稳定下来,为了得到更好的治疗护理,他转院回了y市。

    樊歆松了一口气,向汪姐道:“我们回y市吧,我还是要去看看赫祈。”

    一旁温浅道:“我也要回y市,顺路带你们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了。”樊歆迅速接口,“谢谢温先生的好意,温先生今天帮我的已足够,不好再麻烦你了,我跟汪姐搭高铁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不麻烦啊!”汪姐跳出来反驳,“这下雨天的,赶高铁才麻烦,反正温先生同路嘛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樊歆还想说点什么,汪姐手狠劲一推,直接将她推进了副驾驶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平稳的飞驰,天空似被晕开墨汁的清水,阴蒙蒙的烟灰色,小雨千丝万缕的自天地间飘摇而下。

    后车座的汪姐还沉浸在《歌手之夜》的战绩中,一个人兴奋的喋喋不休,直到见樊歆默不作声,停下来问:“樊歆,你发呆想什么呢?”

    樊歆坐在副驾驶上,脑子早乱成一锅粥,一会是医院里旧疾复发的赫祈,一会是方才惊心动魄的决赛现场,一会又是身边不想碰到却偏偏躲不过的温浅,汪姐的呼喊她根本没听到。

    “樊歆!”汪姐更大声的叫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嗯?”樊歆终于回了魂。

    汪姐瞪她一眼,“人家温先生帮这么大的忙,你连句谢谢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樊歆飞快扫一眼温浅,说了句谢谢,神情略显平静,丝毫看不出对国际顶尖艺术家仗义救场的热切之意,汪姐气得在后面掐了她一把——这死妮子有机会不知道抓住,此刻笼络好温浅还怕红不了?偏偏她总一副我不想见到你的模样……

    温浅不以为杵,他握着方向盘,目不斜视看着前方道路,回了言简意赅的六个字,“不谢,举手之劳。”

    他口吻略显冷意,汪姐以为惹他不快了,忙道:“温先生您别见怪啊,我们家樊歆就是这性格,跟不很熟的人话不多。”

    “没关系。”温浅淡然道:“现在不熟,日后就熟了。”

    汪姐大喜,听温浅这口气似乎是想跟樊歆进一步熟络,日后好合作?她正要喜滋滋应承一句,不料樊歆的话立刻堵了上来,“温先生贵人事多,希望日后我别再给您添麻烦。”

    这话意傻子都听得出来,温浅脸色沉了沉,但没说话。

    为了缓解这尴尬,汪姐指着驾驶座旁的一支签字笔转移话题:“这笔是s.n的限量版吧?好漂亮。”她一贯对品牌货很有研究。

    细雨扑打在车上,刮雨器来回刮着车窗,眼前一片视线朦胧。温浅的余光瞟瞟笔,神色稍缓,“一个朋友送的。”

    樊歆的视线原本在窗外,听到“笔”这一词时,回头看了一眼,靠方向盘的内侧放着一只签字笔,流畅的宝蓝笔身,笔帽上镶有小小的一块蓝宝石,在这光线并不明朗的车厢流转着幽幽的光。

    只那一眼,樊歆眸光一凝,仿佛不敢再看第二眼,她迅速扭过头去。

    汪姐见她反应异常,问:“你怎么了?那只笔不好看吗?”

    樊歆讪讪的笑,“好看。”

    当然好看,这是她亲手挑的笔,怎么能不好看!

    这支笔是刚入s大那年的事,她从莫婉婉那得知温浅对s.n的签字笔情有独钟,为了能赶在他生日之前买到,她利用课余时间连打了两个月的工,发传单做家教送外卖,甚至去街头替美容院推销产品,没赚到多少票子,反而招来满满白眼,期间有几个小混混指着她臃肿的腰身与脸上疤痕放肆嘲笑,“这么丑站在街头吓人,还有没有社会公德心?”

    她窘迫到无地自容,换了一家保险公司做电话销售,一天几百个电话中,她说到喉咙沙哑嘴唇发裂,得到的是客户不耐的拒绝与厌恶的谩骂。

    那一天,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多也最脏的羞辱,但工作结束后,她捏着那张单薄的红票子,心里充满了喜悦。

    一天赚一百,再硬着头皮被骂半个月,那支签字笔就可以做他的生日礼物了。

    半个月后,她终于买到了那支笔,莫婉婉却突然告诉她一个消息:“樊歆,他跟齐湘在一起了,前天的事。”

    她哦了一声,紧捏着手中的笔,在心脏针扎般的疼痛中扬起一抹笑,“是吗?我见过齐湘,艺术系的女神嘛,很美,他们很配。”

    这强颜欢笑过后,她还是借莫婉婉的名义将那支笔送了过去——尽管知晓他的恋情,但那支她努力很久的笔,她仍想善始善终。当然,她禁止莫婉婉透露这笔的真正出处。

    莫婉婉问为什么,她只一笑,说:“有时候,我们喜欢一个人,只是想让他欢喜而已。至于这欢喜是谁给的,不重要。”

    那个夜晚,莫婉婉带着她的笔去了温浅的生日派对。而她,留在学校练功房独自练舞。

    跳跃,扭腰,旋转……累到气喘吁吁,脑中却不停回想着那支笔,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,不知道他喜不喜欢,不知道他日后会不会用,是会拿来画他最爱的五线谱,还是给齐湘写下歌曲般动听的情诗?

    此后她便无法忘怀的在脑中烙下笔的模样,精致流畅的宝蓝色笔身,笔帽上的宝石莹莹闪烁着光,像她幼年看过的童话剧,爱上了小王子的精灵,得不到王子的爱,在黑夜中整宿整宿的跳舞,最后一秒,她滑下一滴蓝色的泪,悲伤如破碎的星光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车窗外小雨淅沥,高速两畔物景移变,在车灯中幻出迷离流光,前方蜿蜒的高速公路漫长到没有尽头。樊歆沉浸在往事之中,而车内cd放到那首《匆匆那年》。

    “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/是否还能红着脸/就像那年匆促/刻下永远一起/那样美丽的谣言……

    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/别太快冰释前嫌/谁甘心就这样/彼此无挂也无牵/我们要互相亏欠/要不然凭何怀缅……”

    王菲空灵而微含慵懒的嗓音轻悠传来,低处如春燕呢喃,高处又通透婉转,拖长的尾音与独特的颤音巧妙融合,透着一种奇异的美,加之林夕缠绵刻骨的词,更是将这滚滚红尘里红男绿女的悠远痴怨,诉说个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樊歆默默听着,任由雨丝飞过半开的车窗扑到脸上,过去的悲欢离合随着旋律电影镜头般回放,她抹掉脸上的雨珠,瞥了一眼身畔的温浅。

    那一刻她想,这首《匆匆那年》写的真好,她此时心境被那低吟浅唱刻画的入木三分。

    她曾为温浅不顾性命,然而事隔经年,一切都不再重要,倘若此生得不到他的爱,让他愧疚愧疚也是好的——不然,这一生痴恋,凭什么怀缅?

    樊歆想着想着,竟轻笑起来,不知是因为慰然,还是悲哀。

    而车厢里汪姐的话题还在那支笔上,“温先生,这支笔越看越有味道,送你笔的人眼光真好!”

    温浅面上腾起一丝恍惚,好久后道:“一个慕姓校友送的,她很有才华。”

    汪姐没再问,话题到此为止,而副驾驶上的樊歆却扣紧了腰上的安全带。生硬的金属扣触到掌心传来冰凉的冷意,她丝毫感觉不到似的,大脑里只有两个念头:第一,温浅知道了这笔的来源,二,他居然用才华两字来形容她。

    呵,车厢里的樊歆无声嗤笑。原来在他心里,除了厌恶与歉疚以外,他还有其它认知。

    她一时百味陈杂,后面汪姐见她久久不说话,以为她是累到了,忙道:“樊歆,比赛完了你就回去休息几天,反正秦晴这两天在米兰陪慕总看时装秀,你们专辑的mv也拍不了。”

    驾驶座上的温浅眉头微皱,“还有空去米兰?我不是让她快点把歌再录一遍吗?上次唱的根本不合格。”

    见温浅不悦,汪姐赶紧打圆场:“温先生您别生气,虽说秦晴歌曲功底不如樊歆,但我们慕总对她宠爱有加,她跟着慕总上了那么多期头条,知名度也是大涨,冲这人气,这歌曲也是有市场的。”

    温浅的回答*,“我不认名气,我只认歌喉。如果秦晴不行,我会取消合作,哪怕毁约我也不要一个垃圾来糟蹋我的音乐。”

    汪姐:“……”

    ※

    回到y市是夜里十一点,温浅将樊歆与汪姐直接送到医院门口。

    跟温浅告别后,汪姐挽着樊歆的手轻声道:“这温浅性格真怪,你说他好接近吧,他硬梆的像个石头,说句话能噎死人,可你说他难接近吧,我请他帮忙救场时,他又毫不犹豫。”

    樊歆笑了笑,没答话,径直去了病房。

    赫祈躺在床上,看来已没什么事。他笑着拍拍她的手臂,“我没大碍了,倒是你脸上那黑眼圈,快回去补觉吧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樊歆与汪姐出了医院的大门,樊歆正要拦的回去,汪姐却突然喊住了她。

    汪姐眼里有犹豫,却还是说了出来,“樊歆,有件事我瞒你几天了,怕影响你比赛的心情一直没讲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那个……高层把你的德里广告给秦晴了。”

    樊歆怔住。

    ——德里是全球最大的彩妆公司,但凡能与它合作的艺人,哪怕只是一个几秒钟的短广告,知名度都会大涨,所以圈里艺人们削尖了脑袋想跟它合作。

    这次德里的粉底液广告竞争激烈,樊歆没靠慕春寅的关系,毛遂自荐去的。为了拿到这支广告,她可没少想心思。如今高层们随手一挥,跟德里通通气,这个名额居然就给了秦晴。

    见樊歆不语,汪姐道:“你别太难过,毕竟高层有权调动员工的工作安排。”

    樊歆却问:“是哪个高层给秦晴的?”

    汪姐道:“这还用问,当然是高层里最高的那个,慕总啊。”

    樊歆抿唇沉默,好久后她答:“我知道了。”她向汪姐挥手,“很晚了,汪姐您回去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汪姐走后,樊歆没有回家,辛苦得来的广告被慕春寅给了她人,她不可能没有气。想想慕春寅还在米兰,她也不需要人回家伺候谁,便返回了医院。

    赫祈虽然贵为天王级明星,可住院时身边除了助理与经纪人,连个亲人都没有,孤儿出身的她难免产生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,再加上她入行后他帮了自己许多,她不忍心把他丢在医院。就这样,她在医院里陪了一晚上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她是第二天早上九点回到家的,天气阴沉,浓重的乌云重重堆砌在头顶,显示还有雨要落。庭院里传来泥土的潮湿之气,空气有些压抑。

    她进了家门,走上二楼卧室。推开门的霎那,她的目光掠过一道身影,怔住。

    她的白色欧式小床上,慕春寅背对着坐在那,阴暗的光线里雕塑般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他竟然回了,他不是还在米兰吗?

    樊歆心下好奇,却没有开口问,广告的事她多少有些恼意,便视若无睹的走进房间,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放。

    慕春寅听到她的动静,扭过头来盯着她,表情很平静,“去哪了?”

    樊歆没理她,自顾打开行李箱,将换洗的脏衣服一件件拿出来,还未等她拿完,忽然“砰”地一声大响,床边慕春寅一脚踢了过来,整个箱子被他飞踹到门外,衣服乱七八糟散了一地。

    樊歆吓了一跳,旋即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拽了起来,重重推到墙上,慕春寅压着她的肩膀,眉心沉沉如窗外乌云密布,“说,整夜没回来,是不是跟他在一起?”

    樊歆不知他的火气从哪来,她不想跟他硬碰,当下便转过头去。

    见她好不理会,慕春寅揪住她的衣领,更大声的质问:“说,你是不是跟温浅在一起?”

    樊歆莫名其妙,“你瞎想什么呢!”

    “那为什么不接我电话?为什么关机!为什么连你经纪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!除了跟他苟且还能有什么!”

    “你胡说八道!”

    “是我胡说还是你心虚!整个报纸都在说,你昨夜上了温浅的车!怎么,旧情郎登台助你一臂之力,于是你旧情重燃,迫不及待就想爬上他的床了!”

    “慕春寅你够了!”樊歆本还想把赫祈的事解释一番,此刻再忍不住,她挣脱他的双臂,“你再这样疑神疑鬼,我没办法呆在你身边!”

    她转身朝外走,慕春寅站在房门口看她,眼神凛冽如寒冬腊月的北风,“你去哪?”

    樊歆扭头看他一眼,一半憎恶一半不耐,“我是个人,不是你的私有物品,我爱去哪就去哪!”

    慕春寅的脸色愈发难看,不怒反笑,“好啊,很好。”

    他一步步走近,高大的身影拦在她面前,挡住了窗外光线,投下一片压抑的阴影。他慢条斯理,口吻却极冷,“怎么,你想散伙?想跟我撇清关系好跟他重修旧好?”他笑起来,嗓门陡然拔高,震得窗户都在颤,“我告诉你,没门!”

    他逼近身来,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往门上推去:“如果没有我们慕家收养你,你早该流落街头!我们养你育你,可你是怎样回报的?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!”

    樊歆争辩道:“我过去是对不起你,可我为你做牛做马这么多年,便是欠你再多,这笔债也该还清了!”

    “还?”慕春寅猛地吼出来,将她往床上一摔,“我爸睡在冰冷的墓地里!我妈还在医院!她像个活死人一样躺了十多年!樊歆!你拿什么跟我还!!”

    樊歆重重摔在床尾,还未回过神来,喉间一窒,一双手已狠命卡了过来,越收越紧,咽喉处的剧痛让她断断续续出声:“慕……春寅……放……放手……”

    “放手?”慕春寅的笑意像刀子,刮人的疼,“我的人生被你所毁!而你呢,你亲手把我推进地狱,然后装个死拍拍屁股去了加拿大!你知道你不在的五年,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吗!你知道吗!”

    慕春寅薄唇紧抿,眼神凌冽,刻骨的恨意宣泄而出,那扣住她喉咙的指节绷成青白色,他一字一顿,近乎咬牙切齿,“你猜,这五年……我有多恨你?”

    “呃……”樊歆答不出来话,剧痛的喉里只能艰难地吐出单调的音节。慕春寅眸中恨意越来越深,手劲越发大,她几乎听到了来自咽喉深处骨节咔咔的声响,她又痛又窒息,抓着床单拼命想挣扎,身躯却被他压制得完全不能动弹。渐渐地,她缺氧的感觉愈发明显,眼前的世界模糊起来,灯光还在头顶上晃,却更像死亡的召唤——朦胧的意识里,她奇异地看见珍姨跟慕叔叔的脸,珍姨那张跟慕春寅神似的脸庞,正对她慈爱的笑,“我家慕心是世上最好的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慕叔叔也在那笑,“慕心,以后等我们老了,就归你照顾阿寅……你们一定要相亲相爱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床畔慕春寅的暴戾还在继续,他身下的人却彻底停止反抗。她松开紧捏着的拳头,微微张唇,用微弱到近乎濒死的声音,低低吐出两个字眼。

    “阿……寅……”

    只那一霎,压在她身上的人的动作骤然一僵,随后,扣在她喉上的手一寸寸松开。

    下一刻,他迅速起身,“砰”地摔上门大步离开。

    慕春寅走后,死里逃生的樊歆直挺挺躺在床上。缓了会后,她挣扎着起身,捂住喉咙剧烈咳嗽。

    约莫在床上呆坐了半小时,她下床走到房间的角落,慢慢坐下去,双手抱住膝盖。

    地板冰冷,墙壁亦是冰冷,她将背脊抵在坚硬的墙壁上,缓缓捂住了脸。

    窗外雨声淅沥,她紧闭着眼,想起那个暴雨肆虐的深夜,大桥垮塌,车子轰然坠入湖中,呼救声,喊叫声……最终随着冰冷的水渐渐淹没……

    卧房内光线阴暗,缩在角落里的樊歆浑身发抖,“对不起珍姨,对不起慕叔叔……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晚上七点,窗外夜色幽静,办公室内灯光迷离,美人眼神也迷离,纤纤十指举着水晶杯,优优雅雅抿下一口香槟。见慕春寅走了过来,薄而精致的唇瓣勾起漂亮的弧度,娇嗔道:“慕少,从米兰回来您怎么就不高兴的样子?”

    话落,柔弱无骨的双手已经攀了过来,勾着慕春寅的脖子,慕春寅弯起薄唇一笑,顺水推舟地将秦晴放到了柔软的沙发上。

    柔软的床榻,愈发急促的喘息声,伴随着一件件甩在地毯上的凌乱衣裳,空气里荡漾的女人的甜与男人的香。

    □□暧昧旖旎,男人的动作却突然止住,他手肘撑在床沿,视线仍停留在身下楚楚动容的脸庞上,眼神却有些放空,像是在走神。

    “慕少。”察觉出他的异常,秦晴娇声唤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慕春寅保持着俯在秦晴身上的姿势,姿势仍很暧昧,可表情却无半分□□。三秒后,他翻身坐起,捡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一搭,就那么下了床。

    秦晴愣在床上,“慕少,您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慕春寅头也不回地向侧房走去,“看电影去。”

    “看电影?”秦晴愕然——好事才开了个头,还没深入主题呢,他这就半途而废了?

    秦晴有些不安,她跟了慕春寅快一个月,还没摸透他的脾气,平日他虽待她亲昵温柔,搂搂抱抱频繁的紧,却从不正儿八经碰她,今天瞧见他这么热情,她正欣喜,谁知刚脱了外套他就不来了。

    她低下头,扫扫自己的身段,一身细腻肌肤,紧身性感连衣裙更显得曲线高耸起伏,怎么看都是令人血脉喷涌的妙曼身姿,为什么那人离去之时毫无留恋?

    秦晴心有不甘,裹起衣服,向办公室的侧厅走去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侧厅内空荡荡的,冷风从窗户刮进来,房内除开一个超大的led屏幕,再无多余摆饰。

    慕春寅就那么光着脚坐在地上,目不转睛盯着屏幕,往常散漫不羁的眸光在这一刻仿似有浪潮翻涌。

    秦晴看不懂他的表情,她的目光凝在led屏上。

    这大投影屏幕上放的是什么?不是电影,画面晃来动去的,像一段生日派对的录影,似乎是一家人在吃蛋糕,中年父母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,笑眯眯道:“祝我们阿寅生日快乐!”另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,端着蛋糕,跟着一起笑道:“阿寅生日快乐!”

    秦晴疑惑了——视频里那叫阿寅的小男孩眉目有些面熟,是童年的慕春寅吗?

    照这么说,视频里的中年夫妻应该是慕春寅的父母,而那个欢笑着跑来跑去的小姑娘是谁?慕春寅的姊妹?可传闻中的慕春寅是独子,并没有姊妹呀。

    “慕少,您在看什么呢?”秦晴笑着脸走到慕春寅身边,抱住他的肩。

    端坐的人却看也不看她,“出去!”

    他的口吻极冷,前一刻相偎的缠绵亲昵早已不在,秦晴一慌,却强装镇定将脸贴在他下巴上,摆出娇滴滴的模样,“怎么不高兴了?视频里的小女孩是谁?”

    许是女人的粘腻让人烦躁,又或是她提到了什么不该提的字眼,慕春寅眸光一沉,“听不懂人话吗?”手指向门外,一声厉喝,“滚!!”

    这一声滚吼得房梁都发颤,秦晴头次见到慕春寅这般模样,她打了个抖,慌不迭跑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秦晴走后,慕春寅面上焦躁之色更甚,他咔擦一声关了视频,向门外走去。

    绚蓝色的顶级跑车飙出极致的速度,夜色中道路两旁的树影随着城市霓虹如流水般掠过,他不管什么红灯绿灯,一路高踩油门,流星追月般闯回了家。

    推开樊歆卧室的房门,房间里漆黑一片。慕春寅打开了灯,被光亮盈满的空间瞬时亮如白昼,慕春寅的视线扫到墙角的那团身影时,一怔。

    樊歆缩在墙角的地上,抱着自己,似乎自他拂袖离开后就没有再动过。

    房里静得让人可怕,慕春寅迈步走上前去,捏着她的下巴,抬起樊歆的脸。

    她被迫仰起头,脖子上的伤痕还在,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。

    慕春寅的声音透着不耐,“你为什么不哭!”

    樊歆默然无声,视线定定地落在房间的某处虚无,瞳仁没有焦点——那些年,慕家出事后,慕春寅痛苦时便要折磨她,泄愤也好,转移痛楚也罢,但她从不反抗,顶多就缩在房间墙角,将头抵在膝盖上一声不吭,不会哀求,更不会崩溃嚎啕,仿佛没有心肝没有感受。

    她没有反应,慕春寅的火气反而更大,将她一扯,“起来,去做饭!”

    她被他拎鸡仔般拎起来。像那些年一样,她倚着墙站着,胡乱的揉了一把脸,然后踩着楼梯一步步下楼,进了厨房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一个小时后,她将饭做好,端到了餐桌上,而她自己则回了房。

    她坐在梳妆镜前,盯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
    脖子上有红肿的掐痕,手肘被磕出血,膝盖亦在被掐时用腿压紫。浑身都在痛,她拿着棉签对着镜子上药。

    窗外夜色深深,不知什么时候下了雨,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绝于耳。樊歆涂好了药,紫色的药水抹在白皙的脖子上,深的刺眼,像她脸上曾经那道耻辱而丑陋的疤——那亦是他给的。

    那次也是这样阴雨蒙蒙的天,慕春寅向她举起疯狂的刀刃,剧痛在脸庞划开,那一霎的血腥飞溅中,她的人生从此堕入深渊……

    想起过去,她的手覆上脖子上的伤痕,指尖缓缓的摩挲下,她的眼角渐渐潮湿,不知是为这一刻的疼痛,还是为这伤痕累累的命运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此后几天慕春寅不在家,衣帽间消失不见的行李箱显示他出了y市。也许是出差,也许是旅游。樊歆知道,他不声不响就走,其实是不愿见她。

    就像那些年一样,但凡两人争吵,他就会用这样的形式冷战。

    她习惯了,也就习以为常。

    独自在家的几天,樊歆没有去公司,她脖子上的掐痕太明显,她不想盛唐的八卦们发现。再加上跟慕春寅这番一闹,她身心俱疲,也有些不愿见人。

    汪姐不知内情,在电话里关切的说:“休息两天就快来吧!盛唐门口围了好多记者,大家都对你这个歌手之夜的黑马充满了兴趣,现在正是提高知名度的好时机啊。”

    樊歆礼貌敷衍几句,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没一会莫婉婉又打来,“我擦姐们,昨晚《歌手之夜》一播完,一觉起来处处都是你的头条啊,你可抢了慕春寅的位置啦。”

    樊歆无奈一笑。莫婉婉说的对,眼下无论是报纸杂志还是网络,齐刷刷刊登着她的消息,内容分为两大类,第一种是报道歌手之夜状况的新闻稿:《歌手之夜史上最强黑马出炉——樊歆半决赛夺冠》、《新秀樊歆实力不容小觑,总成绩仅次天后苏越》……第二种便是围绕着赫祈无故退赛,而温浅突现引发的爆炸性八卦话题,譬如《温浅亲临助阵,樊歆背景成谜》、《新晋歌手竟得国际巨腕到场相助》、《樊歆内定嘉宾天王赫祈中途退场,是旧疾复发还是另有隐情?》等等。

    除此之外,网上关于她的话题评论更是不计其数,因着两大巨星为她到场,她成功登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回头条,在微博热搜榜上人气甚至超过天后苏越。

    名气来的太快,她一时还没缓过神。

    电话里莫婉婉还在喋喋不休,“姐们你这次可真是一炮而红啊,休什么假,赶紧的回盛唐,咱亲自去打小浪花的脸啊!啊呀呀呀,想想姐就激动的荷尔蒙雌激素飙升!”

    心情萎靡的樊歆哪还记得秦晴的事,漫不经心敷衍道:“知道了,我休息几天再去。”

    ※

    时间一晃过了好几天,在外出差的慕总回了家。

    见他回来,樊歆仍是受伤当天的反应,一言不发而神情倦然。

    慕春寅倚在门上看着她,似乎在等她过来,而樊歆却拿着拖把来回拖地,像没瞧见他这个大活人,更别提主动上前将行李箱接走。

    慕春寅等了片刻没有回应,最后将箱子往客厅重重一推,开车出了门。

    车子启动的瞬间,他置气般将油门踩到最大,招摇的顶级大红色跑车“轰”一声流星追月般冲了出去,引擎声大到惊人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个小时后,盛唐十七楼。

    慕春寅坐在办公室,将那份房地产楼盘策划案远远抛了出去——盛唐是个横跨多重产业的集团公司,影视业只是其中一项,除此之外还涉及地产及零售等各大领域,其中大头是房地产。近期有个楼盘项目已建成,迫在眉睫便是楼盘的营销策划,今早项目负责人将策划书送了过来。

    眼下的慕总跟往常截然不同,他一贯是散漫含笑的模样,不羁多变的神态常于雅痞之间完美互换,时而是英俊风流的优雅男子,时而笑如痞子般的纨绔子弟。

    而眼下的他面色冷冽,眉间沉沉乌云密布,他将策划书砸在房地产营销总监头上,暴躁道:“什么东西!重新再做!”

    营销总监捡起策划书,战战兢兢走出门。慕大人今天心情十分不好,他不是唯一一个被砸的,早在办公室门口候着时,他就听到里头的人在咆哮肆虐,吼完了影视业的再吼零售业,每个人出来都是耷拉着脑袋的。

    眼下,被吼的一群人噤若寒蝉站在电梯旁,零售业运营总监道:“慕总今儿怎么了,前些日子他还夸我计划书写的好呢!”

    影视业的高管跟着道:“他那天还说等电影票房超了三亿就请我吃饭。可我都三亿五了,他还骂我!”

    “是啊,到底是发哪门子火气,听说正得宠的秦晴去哄他,他直接让人家滚。秦晴哪受得了这话,捂着脸找她舅舅哭去了,她舅舅只有一句话——伴君如伴虎啊。”

    三人齐齐对视一眼,“的确,咱慕总的心……确实是海底的针。”

    ※

    临近下班的点,汪姐忐忑地站在总裁办里,不知盛唐最高boss为何突然召见她。

    听说慕总心情极度不好,为了人身安全,她隔着老板桌远远站着,以防他摔东西砸到自己。

    她摆出笑脸,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无辜无害不引起对方的火气,“慕总,您问樊歆的事么?她这周没来,是因为身体不适在家休息。”

    见慕春寅猛地坐直身体,汪姐担心是樊歆犯了错被总裁抓到把柄,忙道:“慕总您别生气,樊歆休息是情有可原,前阵子参加节目折腾好久,前天又在医院通宵照顾赫祈,我看她那么累,就允了假……”

    慕春寅的重点却跟她不在一个水平面上,他紧皱的眉头一挑:“赫祈生病是她照顾的?”

    汪姐道:“是啊,先前我也不知道,赫祈的助理才跟我说的。樊歆说赫祈帮她的忙,所以她回个人情在医院照顾。”

    慕春寅道:“那她上了温浅的车又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汪姐道:“从c市回来时保姆车坏了,温先生顺路就载了我们一程。”

    老板桌后的慕春寅眸光微闪,挥了挥手,“你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汪姐走后,慕春寅静坐在桌前,窗外落日彻底滑下,房间里的光线一寸寸暗下去,如被一张看不见的灰色幕布笼罩。阴暗之中,慕春寅的五官轮廓被无边的夜色所包容,凌厉的锋芒一点点舒缓开来,末了所有怒气与凌厉一霎消散,竟浮起微微的懊恼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五点半,樊歆做完最后一道菜,院子里传来布加迪的引擎声,慕春寅回了。

    樊歆将饭菜端上桌,两人对着吃,相顾无言。

    每次被慕春寅折腾之后,樊歆便会沉默多日。她一如既往的为他做饭洗碗,铺床叠衣,只不过全在无声的状态下进行,不笑也不说话,做完事就将自己关在房间,像只蜷回壳的蜗牛。

    慕春寅拿她没辙。她性子看似温温和和,实则倔强入骨。他可以打她骂她折磨她,却无法折杀她的固执。

    直到晚饭结束,樊歆仍然半个字都没讲,对桌的慕春寅终于忍不住,停下筷子看她,“那晚既然是跟赫祈在一起,为什么不早说?”

    她表情微顿,起身收碗——他的话,权当没听见。

    ※

    第二天,慕春寅在办公室忙碌了一上午,到了午时饭点,吴特助恭敬地将几个精致的饭盒送来,对慕春寅道:“这是樊小姐送来的,她说,您中午可以不用回家吃饭了。”

    饭菜放在桌上,色泽相宜的十分养眼,混着热腾的香气,连一贯沉稳的吴特助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,赞道:“樊小姐厨艺好人也体贴,怕您累了,还特意送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体贴什么!”慕春寅全然没有食欲大开的模样,手一推将饭菜挥开,不知是愤慨还是颓然,“她就是不想理我!”

    半小时后慕boss午饭完毕,他以手支额,遥望着窗外,似有几分苦恼。

    良久后他拨通座机,吩咐道:“叫老张在楼下等我,我要去vivi安礼服店。”

    ※

    傍晚慕春寅回了家,手里提着什么东西,樊歆在厨房做饭,也没留意。

    等到两人饭吃完,樊歆回到自己卧房,视线一凝。

    ——床上不知何时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精致袋子,其中一件粉紫色欧根纱长裙被整齐摊开在床头,精致衣襟上的水晶珠花在灯下直闪她的眼。

    樊歆将衣物拿起来,丢进慕春寅的书房——那件漂亮的长裙她自始自终没多看一眼。

    彼时慕春寅就坐在电脑前翻看项目计划书,余光扫到她将衣服扔进来,眸光一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是夜,樊歆早早便睡下了。两三点时,她便被一墙之隔的脚步声扰醒。那声音就在她的房门外,一遍遍的来,一遍遍的去,脚步沉重缓慢,像含着满满的心事与过往,一下一下。

    樊歆自然知道是谁,扯了被子堵上耳朵继续睡。

    睡过去还没一会,房门吱呀一声轻响,有脚步声轻轻靠近,接着床榻微微往下一陷,来人坐在了床头。

    屋外乌蒙蒙的夜,未开灯的房间一片阴暗,来人就在黑暗岑寂中坐着,既不说话也不开灯,就那么静静瞧着她。床上樊歆已悠悠转醒,却不想睁眼,干脆装睡。

    两人缄默相对,来人突然伸出手去,触上了她的脖颈,他微凉的指尖摸索着她的那道未完全退却的掐痕,她瞬时睁开眼,条件反射般捂住脖子。

    她眼里有戒备与恐惧,慕春寅的手尴尬停在空中。借着楼道的微光,他一改白天的少爷架势,乌黑的眸子像是窗外的幽暗夜色,暗到她产生了错觉——他瞳仁里竟含着懊悔与怜惜。

    他凝视着她,声音沙哑的似含着歉然,“我不会再那样了。”

    她在夜色里看了他片刻,然后摇头。

    他凑过去,口气放得更软,“是我误会了,我不会再那样。”

    她盯着黑暗许久,眸里浮起悲伤,却更像是认命,房内被她压抑的情绪渲染到沉重的极限,像这阴雨夜潮湿而逼人的空气。她轻声道:“我总觉得,我迟早会死在你手里。”

    他猛地一怔。好久后他伸手摸到她的脸,指尖一点点下滑至脖子,在那掐痕上反复摩挲,有小心翼翼的歉悔。他再一次重申,“我不会再这样,我保证。”

    见她不语,他又喊出两个字眼,“——慕心。”

    她有一霎的恍惚,为着这个许久没出现过的称呼,这是她曾经的小名,养父母取的。

    “慕心。”他再次喊出来,嗓音低低混进这雨夜的淅沥中,带着些讨饶的意味,仿佛染着垂髫年幼两小无猜的柔软,她原本坚硬悲哀的心瞬间便融化下去,恼怒消散大半——念在过去的温情与愧疚,无论他做过何种伤害她的事,她从来无法真正计较。

    她在被子里闷闷地转过身去,像儿时两人闹过不快后一样,背对着他轻声说:“你说的话你要记得。下次再这样,我就不理你了。”她似乎觉得这句话没有威慑力,又补了一句,“我就真不理你了,阿寅。”

    这称呼意味着谅解,慕春寅的眼神一亮,像是乌黑的瞳仁深处燃起了两簇小小的火苗。他将脸伏在她被子上,柔软的蚕丝被传来她淡雅的气息,是熟悉的仲夏莲花香,他颔首,“我不会了。”

    ※

    次日樊歆回了盛唐。昨夜慕春寅道完歉后说要给她出单曲,这是她喜欢的工作,于是她一扫前几日阴霾,一早便赶到了盛唐。

    还没迈进公司大门,远远便瞧见门口围着一圈记者——大多都是等她的。樊歆惊了惊,没料到距《歌手之夜》过了一个多星期,还有记者蹲守在这。

    记者一见她来便蜂拥而上,七嘴八舌将话筒塞过来,她礼貌的回答了几句,走进搂去。

    才甩开记者,一进盛唐大楼,又遭到同事们的围攻,莫婉婉在人群里高喊,“姐们,歌手之夜实在太棒了呀!”

    一群人跟着欢呼,有人笑道:“你丫深藏不露呀,平时看起来低调的很,参加比赛却有两大巨星作陪!”

    其余的人跟着起哄,“快从实招来,你跟温浅赫祈都是什么关系!”

    樊歆正要解释,汪姐不知从哪冲了过来,高举着手机惊喜地看向樊歆:“樊樊,你电话,温先生打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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