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一百七十二)凶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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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陛下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她,不要忘了身份,不要逾矩。

    柳疏星不明白,一开始不是说话要与皇后互相平衡的吗?否则自己为什么要放弃矜贵的大家闺秀不做,要扮演一个嚣张跋扈胸大无脑的贵妃娘娘。为什么说变就变,为什么自己再针对皇后,却要受到指责?

    也许不是柳疏星不明白,只是她不想明白。她不想想通这其中的缘由,只不过,一开始只是做戏的针对,她自己清楚,已经慢慢变了味道,不由自主地,就想要摧毁。凭什么,凭什么她可以夺走姑妈的宠爱,凭什么她什么也不用付出,轻轻松松就让陛下的天平向她倾斜?凭什么她什么也不做,就可以被人捧着,看不到这世上的所有恶?!

    柳疏星错愕伤心的面容在她不经意间,渐渐变得有些扭曲。只可惜沈湛没有看到,其他人也没有看到。她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湛与宋弥尔之间。

    陛下对皇后娘娘的信任是不是太多了?

    贵妃娘娘不过是猜测,便受到了指责,可万一真要是皇后娘娘呢?

    若是皇后娘娘就真的仗着陛下的信任,祸乱宫闱呢?

    贵妃娘娘一向受宠,却在这节骨眼上被责骂,当真是可怜。

    皇后娘娘也太势大了。太后纵着她,陛下宠着她,身边还有随时站在她跟前的淑妃与秦贵嫔,这皇后娘娘的命也太好了。好得令人嫉妒。

    人就是这样,当柳疏星无缘故针对皇后的时候,还有些妃嫔左右摇摆,甚至觉得贵妃有些咄咄逼人。可一旦陛下站在了皇后娘娘这边并指责了贵妃之后,大家的心又偏向了贵妃。

    并不是因为贵妃看上去有些可怜,只不过同时女人,大家的心思都一样,哪里能看得下去自己要依附的那个男人,只肯伸出臂膀让一个人依附?

    花厅中一时之间有些静默。

    宋弥尔也有些怔愣。

    她以为她与沈湛两人已经闹掰了,大概恢复了最普通的帝后相处模式。她也曾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起他们上元节一起玩闹,南巡一起逃亡的日子,可是总没有勇气去面对现实世界里的沈湛与自己。

    她一言不发地望着沈湛,却不想沈湛看也不看她,只扫了一眼沉默的众人,皱眉道,“还愣在这里干什么?站在这里就能站出个凶手吗?!”

    他率先朝温晓晓尸身停放的起居室走去。

    周衡芳并不蠢笨,早在发现出事的时候,她便将晏山斋里里外外都用自己的人围了,晏山斋里头的宫人们,也都关在了一处。

    起居室里就只有温晓晓的尸身,孤零零地躺在床上。

    “来看看!这是怎么一回事!”

    沈湛踏进了起居室,冲着后头没头没脑地喊了一句。

    跟在后头迟疑地不太想进去的人面面相觑,不知道沈湛在喊谁。

    却只见太医院的副院长孟寻揣着个手,慢悠悠地走了进来。

    他什么时候来的?!

    众妃见着外男,都忙不迭地侧身,避免直面。

    也有少许大方的,和孟寻见过面的,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孟寻也不像往常太医那样弯着腰行礼,只伸出手抖抖衣袖,对着众妃拱了拱手,便径直去了起居室。

    不过在路过宋弥尔的时候,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。

    “他······他怎么能这样啊?!”

    一名面生的宫妃小声道,“太没规矩了!”

    “别说!”站在她身边的另一宫妃拉了拉她的腰带,“你看看他对着陛下也是这样的,别乱得罪了人!”

    果不其然,众妃跟着朝前望去,那孟寻进了起居室,瞧见了陛下,竟然一句话也没有,只对着陛下看了一眼,竟然就去查看温晓晓的尸体了。

    陛下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!

    有点小心思的,已经寻思着打听打听孟寻的身份了。

    各勋贵世家中没听说过有谁是姓孟的啊!

    宋弥尔也跟着进去了。

    本来她觉得,自己大概已经如同外面站着瞧热闹的大多数妃嫔一样,已经麻木了,却没想到,见着温晓晓尸身的第一眼,她的心还是跟着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。

    终究是一条人命啊。

    前几日还哭着闹着,说自己受了委屈,被人看轻的温晓晓,如今冷冰冰地躺在她的香木雕花床上,双手交叠放于腹上,脸色隐隐有些发青,嘴却是乌黑色的。

    孟寻只扫了一眼,便笃定道,“她是中毒而亡。”

    后头堆在门口的宫妃们窃窃自语:“中毒?不会吧?”

    “你看她这样躺着,看着像自杀啊!”

    “谁没事自杀啊!你当别人傻啊!”

    “可万一她就是受不了羞辱而死呢!”

    “嘘!说什么呢!陛下和娘娘都还在这里呢!”

    宋弥尔淡淡朝身后看了眼,那些宫妃又纷纷噤了声。她迟疑了一下,朝温晓晓的方向走了两步,刚路过沈湛,他一把拉住了宋弥尔,“别过去。”

    宋弥尔这下避不过去了,只得抬起头望向沈湛,没说话,眼里却像是在问“为什么”。

    沈湛别过脸,不看宋弥尔,嘴里却含混不清闷声闷气地轻声道:“看了夜里会做噩梦。”

    末了又补上一句,“南下那件事,还有些残余渣滓未处理,朕今晚要宿在书房。”

    春闱也顺利进行了,接着就是等着秋试等一些列事宜,不过沈湛这一次发了威,顶着罪同谋反的名头,一口气处理了南边好些官员大儒。就宋弥尔知道的,那日曾经挑衅过自己的马脸的王夫人一家,张南光的叔叔都没有逃过。不过这幕后的黑手没找到,沈湛不过是顺势而为除清了自己的障碍,真正下手的人,藏得颇深,更是心头大患。

    不过如今大概理清了,那日恐怕是有好几拨人。

    青衣人与黑衣人不说,先前将他们迷倒的、关押了学子的都是当地的官员大儒,无非就是不想叫自己们重构了春闱,他们的胆子倒也挺大,本来不过是想着迷了他们睡上一觉,等到春闱开始了,帝后发现不了消失的学子,自然以为是所有人都参加了春闱,这事也就这样过了。谁知道先是被有心人利用,半路又被截了胡,才将事情闹成了这样。

    可是沈湛本来就在气头上,那些人虽说也是被人利用罪不致死,可是沈湛哪里会放过这个送上来机会,况且,若不是他们,自己与宋弥尔哪里又会身陷险境,甚至哪里又会闹到如今这幅想看冷眼的地步?

    沈湛说的便是这些事,倒也解释了为何这几日都不曾来宣德宫里。

    他声音极低,生怕别人听到,又十分不好意思一样。别别扭扭不肯转头看她。

    宋弥尔却觉得心头突然一阵光亮,似乎堵在自己心口喘不过气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被搬开了。全身舒泰。

    她抑制不住地嘴角朝上扬了扬,可又发现场合不对,连忙收了住,轻声道,“陛下,如今大家都怀疑是我做的,若是我有一丝一毫的逃避,明日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。”

    “胡说!”沈湛转过头来,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宋弥尔,“朕信你。”

    宋弥尔鼻子一酸,就要落下泪来。她咬了咬唇,伸手去握住了沈湛的手,她的手有些颤抖,害怕沈湛不会回应。却见沈湛轻轻张开手,也握住了她的。

    宋弥尔突然就觉得,自己与他怄气是件多么没有意义的事。

    两人互相对望,沈湛张了张口,正要在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我说,还要不要找凶手了?”前头看尸体的孟寻头也不回,轻轻地飘来一句。

    沈湛与宋弥尔都觉得面上一热,不由自主地就松开了手,朝那边看去。

    孟寻这才一本正经起来,“陛下,娘娘,她的毒说来也简单,乌头碱,从口入,嘴唇颜色才会最深,药性根本没有到肠胃,口腔里头便吸收了,也算是立即毙命了。”

    宋弥尔与沈湛对望了一眼,宋弥尔迟疑道,“那······她是误食了什么东西?”

    孟寻摇摇头,“瞧着不太像,你仔细看看,她脸颊两侧的指印,指印呈青紫色,应该是死前被人用力按压的,什么时候会被用力按压双颊两侧呢?只有迫使她吞下毒药的时候了。”

    宋弥尔跟着身后挤进来大半个身子的妃嫔们一起倒吸了口凉气。

    是谁心肠这般恶毒?这种法子,只有冷宫赐毒酒的时候才会用到。

    怎么越看越觉得这是皇后在惩治不听话的妃嫔?

    贤妃摸了摸手上的佛珠,轻声念了句佛号。

    孟寻取下羊肠做的指套,收回手,将手随意往衣袖里一揣,“再这样下去,我就要成一个验尸的了。看来我该向陛下申请调去刑部,和温岭易一起共事。”

    “咳咳。”沈湛不自在的咳了咳。

    孟寻并不理会沈湛的不自在,“微臣还发现了一点线索。”

    他不大情愿地伸出手一指,“她手里握了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安晋,去将东西取出来!”

    沈湛侧头吩咐。

    一旁呆立了很久的安晋,终于不再当背景板,他既是高兴又是苦兮兮,小跑着到了温晓晓尸身的面前,双手合十念了句“莫怪莫怪,得罪得罪”,这才去取她手里面露出一点点绿色样子的东西。

    安晋还以为多容易取出来呢,咬着牙使了半天劲,才抠出来了一点点。

    后头沈湛面色沉沉把自己盯着,安晋背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了,用力地将温晓晓的手一掰,“咔擦”,指甲断了一根,手里面的东西也取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这是······”宋弥尔凑过去要看,总觉得那东西有些熟悉,被沈湛一把拉住了,就差没有将眼睛给捂上。

    “这是你们家主子的东西吗?”

    伺候温晓晓的贴身侍女被传唤了来,跪在地上瑟瑟发抖,她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一眼,又立马缩回头道,“回···回陛下,那不是我家主子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那是一枚耳坠。

    莹绿色葡萄耳坠,色泽鲜亮饱满,该是高位妃嫔用的,温晓晓的身份,哪里用得上这种东西。

    那会是谁的?

    “温晓晓将它捏得紧,证明是死前就攥在了手里,大有可能是凶手的东西。”孟寻补充道。

    “嗯,”沈湛点点头,“去尚珍局查查,看着耳坠记在谁的档上。”

    像这种看着有些品级的东西,一般都是记了档的,查一查就知道主人是谁。

    “不用了,我认得这是谁的耳坠。”

    安晋正准备外头去吩咐跟着的小少侍,围在门口的宫妃之中却发出了一个声音。

    却是兰贵姬。

    她从人群中走出来,温温婉婉地朝沈湛与宋弥尔福了福身才又道,“禀陛下,娘娘,嫔妾曾见过有人戴这耳坠。”

    “却是何人?”宋弥尔问道。

    自己没做过的事,本来就不心虚,也更想知道凶手是谁。

    “嫔妾曾见梅玉容戴过。”兰贵姬顿了顿,似乎是在回忆,“那是春日的时候,有一回天气很好,嫔妾在太液湖畔的凉亭坐了,恰好遇上了梅玉容,因为那日发生了些事,嫔妾对梅玉容印象十分深刻,因此才记得她耳上的耳坠。”

    那天的事大家也都知道,无非就是梅玉容挑衅了好脾气的兰贵姬几句,说起来,月淑仪也是在现场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月淑仪也开了口,“那日我与兰贵姬一道,却有此事,嫔妾也记得,梅玉容的耳边坠着的是颗葡萄样式的珠子,想来便是这个了。”

    宫里头忌讳多,心眼也多,基本上不会出现重样的衣服首饰,月淑仪说这耳坠子有些相似,那差不多便就是这个了。

    众人“啊”了一声,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今日梅玉容竟然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往常她可是贵妃在哪里,她就在哪里。也最爱凑热闹的。

    今日却是没有出现。

    难不成真的就是她?

    “看什么!”

    众人见梅玉容不在,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柳贵妃,梅玉容可是唯贵妃马首是瞻,若这是真是梅玉容所为,难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贵妃娘娘?

    倒也不无可能,贵妃娘娘上一次因着皇后娘娘没了面子,下个狠手想嫁祸给皇后娘娘也是有可能的。只不过这梅玉容毛手毛脚,出了状况漏了陷。

    “看什么看!”柳疏星勃然大怒,“怎么,还怀疑到本宫身上了?若是本宫所为,本宫会叫梅玉容来做这件事,还留下把柄吗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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