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章 血战七十二小时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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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1938年1月1日,凌晨两点。

    新的一天到了,楚尽忠却感受不到喜悦。

    从全国各地发来的电报如同雪片一般,各部将领纷纷对楚尽忠等人的行为大加褒奖,地方抗战志士的鼓舞之情也纷至沓来,蒋委员长甚至亲自发来了几封慰问电报,字里行间皆为文采风扬,听着万丈豪情,不过楚尽忠知道,蒋委员长拼得不是他自己的命!

    委座亲电鼓舞楚尽忠所部为国靖难,依然是天大的面子了,否则委座日理万机,别说一支溃军残部,恐怕就是一个师的部队生死也不会放在心头,谁让楚尽忠所在的位置好,南京!这个日本人对全世界宣布占领的城市,一群置生死于度外的中国军人让大日本帝国颜面扫地,这才是蒋介石最乐于所见的。

    楚尽忠现在才突然发现,自己还真起了一个好名,尤其是战争年代绝对活不起的名字,尽忠!

    无论如何,必须等到那遥遥无期的鱼雷舰艇部队半夜前来支援,简直是扯淡中的扯淡。

    楚尽忠得知了南京的战况已经通过无线电台向全世界播报,这意味着这支部队不仅仅背负着作战的任务,他们身上背负着的,更是要向全世界发出宣言,宣布中国部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倒下的斗志。

    在这一刻之前,楚尽忠最大的期望就是多杀几个鬼子,反正人终有一死,且不说重于泰山,但至少不负一身戎装,然而眼下,压力却与希望并存。

    “敬电委员长,南京城垣虽破,人心不死,余必战至一人一弹,谨以为国尽忠!抗战必胜!”

    楚尽忠的回电立刻被刊登在了各大报刊上,甚至包括远在国外的《联合战线》、《祖国抗日情报》等等,一时间声名躁动,楚尽忠的豪言壮语瞬间成为了流传在大江南北的抗日口号。

    如果说战争也需要广告的话,楚尽忠显然为党国做出了最为卓越的宣传。

    一时间,回应这一豪言壮语伟大志向的电报几乎没有停下来过,负责翻译电报的士兵兴奋到声音近乎哽咽,激动不已道:“长官,咱们要活下去!全国的人民都在看着啊!”

    楚尽忠没有回应,此刻的他靠在墙边,电报的声响和江面上浪水拍打岩石的声响重叠在一起,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,每一声似是异动的声响都让人神经紧绷。

    谁也无法预料下一轮攻击会在什么时候开始。

    “无名君,国运多舛生灵涂炭,卑未可与君共守沙场同戮敌寇,然誓言仍在。慕心雨世电。”

    誓言。

    慕心雨的电报仍在楚尽忠的脑海中回响,从她发来电报的情况来看,慕心雨已经随躲避在德国大使馆内的难民一同转移了,她所在的地方能发电报,至少说明很安全,楚尽忠冒死将她从日本士兵的手中解救出来,这看似疯狂的举动看来没有白费。

    至少就算以身殉国,这世界上还有个人会记得自己,不,楚尽忠相信慕心雨口中的誓言,“若我活,你死,我当随你而去”。

    楚尽忠的嘴角拽起了一抹不由衷的苦笑,如果能活着离开的话,他还想再见这慕心雨一面。

    然而一切都是未知。

    时间仿佛走得格外缓慢,楚尽忠在浑浑噩噩之中醒了又睡,睡了又醒,虽然身为长官,楚尽忠却亲自守在瞭望口,他那非比寻常的视力是楚尽忠现在最信任的,稍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从睡梦中唤醒。

    窗外,启明星已经是整晚最亮的时候,还有三个小时,天就快亮了,生活在后世的楚尽忠就是个死宅男,不说混吃等死,但早已对时间失去了迫切感,没想到第一次如此期盼黎明的时刻,居然是在非生既死的关头。

    同样是黎明前的黑暗,有人终于放下心弦,酣酣而眠,有人却绷紧了神经,草木皆兵。

    楚尽忠就是在炮弹脱离炮膛的瞬间突然一个激灵便醒了,眼睛还未睁开,便大吼一声道:“卧倒!”

    七十五毫米口径山野炮火舌呼啸,一个炮弹便轰倒了半面山墙,楚尽忠眼睁睁望着几名仍在酣睡中的士兵被压倒在砖墙之下,一旁几人连忙上前试图将被压在砖砺下的士兵拽出来,楚尽忠咆哮着怒吼道:“都别动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又是一枚炮弹接踵而来,日军的炮火覆盖持续了近十分钟!

    若是在以前,这一颗颗炮弹简直打在藤村谦的心上,炮兵第六联队并未及时得到补给,仅有的炮弹为数不多,在南京城内也并未缴获到多少炮弹,按照这样的打法,他的炮兵联队早就打成了空壳。

    但是,眼下的情况没有什么比消灭这支中国军队更为紧要。

    在密集的炮火覆盖之后,协同作战的步兵像疯狗一样扑了上来,不断有人倒在纷扬落下的手榴弹炸开的烈焰中,然而督战部队的刺刀就在身后,即便是在心中咒骂天皇陛下,他们也仍旧无路可退。

    楚尽忠来不及揉出飘进眼里的炮灰,日本士兵如潮水般涌来,守着这座支零破碎的楚尽忠等人,就像汪洋大海上守着一艘漏洞的破船般,不管如何反击,潮水般的敌人都在不停涌进来,已经有日本士兵冲进了小楼内。

    脚步声和枪炮声交叠在一起,二楼入口处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人墙,百般无奈之下,楚尽忠瞄准了早已架设在入口的汽油桶。

    短促的爆炸中,剧烈的热浪向室内袭来,有那么一瞬间,楚尽忠觉得自己的头发眉毛都已经烧着了。

    火焰的屏障阻挡了日本士兵前进的脚步,但炮兵部队的袭击再次开始,每一发炮弹打中的瞬间,楚尽忠都觉得整个小楼都在摇晃着。

    天亮却是那样遥遥无期!

    生与死,就像悬在半空的钢丝,楚尽忠的神经绷紧了,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觉得胸口闷痛。

    这座武器弹药库已经守无可守,依照日本人这种丧心病狂的打法,要么被压死在废墟里,要么被炸死在榴弹下,在纷飞炸响的枪弹声中,楚尽忠挺身怒吼道:“兄弟们,你我已守至最后一刻,这条命已经是交给国家了,即便做鬼也不惘然,不愿死在日本人枪下的,跟老子下去,投了长江水,也不做他日本人的刀下亡魂!”

    几乎没有任何回应声,也没有任何质疑,枪膛早已灼烫,子弹早已打光,浑身半是鲜血半是尘泥的士兵不假思索跟在了楚尽忠身后,直到这一刻,望着一双双沾满了日本人鲜血的手,他们才明白什么叫真的死而无憾!

    脚下,就是滚滚的长江水,照样隐藏在山峦之间,仍不肯崭露头角,命运之轮辗转至此,给了他们生的希望又亲手将这希望碾灭,最终将他们送至如此境地。

    身后炮火连天,楚尽忠却终于舒展了眉头,逐渐熄灭的烈火中,已经有日本士兵打着滚冲了进来,楚尽忠挥手便是一枪,眼看着又一名日本士兵倒在血泊中后,楚尽忠嘴边唅笑,向那波涛江水之中,纵身之下!

    冰冷的江水,瞬间将楚尽忠淹没,江水之中满是血水的咸腥滋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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