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9章 解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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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过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,三枚弩.箭自篱后连环劲射而出,竟是几乎早已料准了对方的反应似的,一支接一支地扎在两人刚停过的地方。

    贪狼扑着胤祺躲过了前两箭,只觉着左肩蔓开一阵钻心痛楚,禁不住低低闷哼了一声。那箭矢来势太凶,距离又太短,竟是直接将他刺了个对穿,斜向里没入胤祺右胸几寸才堪堪停下。隆科多吓得面色如土,毫无预料的众人也俱是一片慌乱,篱后的人正要趁机遁逃,却被不知从哪儿扑出两个暗卫将他狠狠按在了地上,廉贞快步朝着地上的两人过去,脸色已带了隐隐的苍白:“主子!”

    “不妨事……贪狼伤得重,先替他看一眼。”

    箭没得不深,胤祺低声应了一句,自己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。贪狼虽然挨了一箭,意识却仍是清醒着的,借着廉贞的力道支撑着爬起来,踉跄着扑在胤祺身边:“主子,我没事,你——”

    胤祺抬手扶住他的肩,安抚地轻轻按了按,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回去再说,咳了两声才又低声道:“把人投入顺天府大牢,着专人看守……隆科多,先送诸位回去,今儿不方便,他日再至府上一叙。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有些低微,吐字却仍是清晰可辨的。隆科多这会儿已多少反应过来了些,惨白着脸色点了点头,强自定下心神将在场的诸人都轰了回去,又小心地扶着胤祺坐回了马扎上。破军过来接了贪狼,利落地替他削断箭矢扔在一旁,正要拔箭,目光却忽然在那闪着寒光的箭头上凝住了:“廉贞,先别包扎——尽快替主子冲洗伤口,这箭上淬了毒!”

    廉贞的身子猛地一颤,抬头望向正靠在隆科多身上的主子。胤祺的神思倒还清明,只是觉着伤口隐隐发麻,又因事出突然而有些心悸气短,倒也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,定了定心神微微摇头,喘了两口气才无奈道:“你们都看我做什么?是贪狼先中的箭,既然知道有毒,还不赶紧去给他看看,我不过是擦破了点儿皮罢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主子,我们都受过耐毒的训练,寻常的毒物奈何不了我们。”廉贞低声应了一句,取过随身带着的烈酒,咬咬牙还是拔开了塞子,“会很疼,主子先忍耐一下。”

    居然要用酒精冲伤口,就算不用提醒胤祺也知道显然会很疼。奈何这毕竟还是在外头,总要撑住做王爷的威严,也只能在心底里默念着关二爷刮骨疗毒的故事,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:“无妨,做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胤祺身上的伤口不深,被烈酒浇上去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绷紧了身子,只觉着一阵激痛自伤口处炸开,眼前蓦地一片白芒,连意识都短暂的模糊了片刻。隐约感觉到有人扶住了自个儿险些倒下的身子,也不知廉贞又抹了些什么,清凉的药膏瞬间缓解了那一片剧痛,急促地喘了一阵才总算略略缓了过来。模模糊糊看见扶着自己的人肩上只是草草包扎过的伤口,微蹙了眉低声道:“胡闹……你伤得比我重多了,先别管我了,我不妨事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主子,这点儿伤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,咱先回去再说。”

    贪狼温声应了一句,也不叫旁人帮忙,依旧小心地扶着他起了身。胤祺担心扯到他的伤口,勉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,才觉着身上竟是一片酸软乏力,脚下也像是踩了棉花似的发飘发软。他不愿叫这些人再多添担心,尽力维持着一点心神不散,支撑着缓步挪上了马车,贪狼也被廉贞不由分说地塞了进去。隆科多扎着手在原地焦躁地打转,胤祺定了定心神,推开些窗隙低声道:“去和施大人说一声,此事先莫要声张,有事去我府上找我。”

    “喳。”隆科多哭丧着脸应了一声,竟又追着马车跑了两步,无措地哽声道:“五爷,您不会有事儿吧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没事,叫施大人把人给我看好了,留下一条命,我回头要亲自审。”

    胤祺淡淡一笑,缓声应了一句。隆科多用力点了点头,站在原地望着马车远去,眼底忽然隐隐显出些狠戾来,大步回身走到那个已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刺客面前,用尽了力气狠狠踹了两脚:“带走,按爷的吩咐——只要死不了,就往死里打!”

    箭上淬的毒一时还查不出是什么来,胤祺靠着车厢壁仔细打量着贪狼,见他除了因为受伤而脸色苍白些,确实仿佛没什么大碍,心里才总算隐隐松了口气,却还是忍不住担忧道:“我约摸着,那箭上的毒过了你再到我这儿,也就剩不下什么了——你别光盯着我,要毒发也是你先出事儿……”

    “主子别担心,七星卫打小就是拿毒喂大的,寻常的毒都早已有了耐性。除非是那种见之即死的剧毒,旁的大抵都奈何不了我们,所以只要没当场毒发身亡,往后基本上也就不会有什么事了——倒是主子的身子不比常人,就算是丁点的毒怕也难扛得住,切不可大意才是。”

    还不等贪狼开口,廉贞便替他回了一句。贪狼要说的话全被说完了,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,点点头缓声道:“廉贞说得不错……主子,您现在可有什么异样的不适没有?”

    “不适是有的,可我也不知道哪个就算是异样……”

    胤祺无奈地应了一句,他这些日子几乎就没适过,原本就是千疮百孔的身子,就算真中了毒也未必就能立时察觉出来。只不过依着上回一步倒的经验,这一回他起码还自个儿走了一段路,现在的神思也还算清明,想来大抵也不是什么多厉害的毒才是:“先不说这个了——方才我觉着有些个可疑的地方,你们帮我记一下,回头转告给施大人,叫他派人来这几个村子里头详察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他的话里仿佛隐隐透出些难言的不祥来,贪狼的呼吸不由得微滞,眼底闪过些担忧惶恐,却还是极轻地应了一声。胤祺闭了闭眼再度凝聚起心神,细细思索着方才听到的话与这几日的所闻所思,低咳了一阵才又轻声道:“先前说过了,这一次的瘟疫不似天灾,倒像是有人在幕后操纵。这一回城西之事,怕也是有人刻意蛊惑村民,搅乱人心……叫施大人将流言尽数收录下来,只要仔细搜寻,定能找出散布流言的人真正的目的。而这个目的,纵然不是那散播瘟疫的幕后主使所图,也定然与之密切相关……”

    瘟疫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那个试图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——任何一场生物战争都是惨绝人寰的,这是一个一旦被释放出来就会吞噬尽一切的恶魔。任何妄想靠人力主宰疫病的人都是疯子,因为这一切根本就不能由人力彻底操控,稍有不慎就只会落得个满盘倾覆的下场,白白葬送了多少无辜的性命。

    “今日行刺,绝非偶然……只怕昨儿的那一场戏,正是为了引我出来而下的饵。南书房诸位大人是连夜回京,外人并不知晓,对我下手,只怕是为了叫京中无人主事——这手段不像是朝中夺.权内斗,倒像是要谋朝篡位……天地会不会做出这种勾当来,叫他们查一查,可还有旁的什么组织帮派的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支撑着说完了心里牵挂着的事,胤祺只觉着胸口愈发淤塞难当,一阵接一阵的心悸叫人恨不得一头晕过去。身上的酸麻渐渐变成了难捱的刺痛,眼前的物事也愈发模糊,喉间像是叫一团棉花堵住了似的喘不上气,张了张口想要再说些什么,却只剩下了气流的微弱声音,本想再试着挣扎一二,深切的疲惫却已将他的意识不由分说地扯入了一片黑暗里去。

    贪狼守了一阵,见他不再言语,只当他是累了。轻唤了两句却不见回应,心里头蓦地蔓开些慌乱不安,下意识抬手扶住他靠在厢壁上的身子,只觉着手下一片湿冷,恰巧马车压过一条沟壑,那人竟是无声无息地朝着一旁歪倒了下去,

    “主子——主子!”

    贪狼只觉着胸口一阵闷痛,手足无措地跪倒在地上揽住了他的身子,轻颤着试了试鼻息,拂过指尖的气流竟已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般一吹即散。紧紧地抱住了怀里冰冷颓软的人,贪狼只觉着自己仿佛抖得厉害,左肩的伤处已又被血洇透了,他却没有半分心思去管,只是尽全力扳住车窗,逼着自己尽力将话说得完整:“廉贞,主子不对劲——你快过来看看……”

    廉贞听着他的动静不对,忙合身窜上了马车,便被里头浓浓的血腥气刺得不禁皱眉。目光在贪狼左肩处洇开的血迹上一顿,却终归还是什么都没说,只是接过了那个已彻底陷入了昏迷的人,凝神朝脉间探了片刻,再仔细望了望胤祺已近乎惨白的面色,便果断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袋来,打里头取出了几片小圆木片似的东西搁在他口中,推开车窗朝着外头喝到:“禄存,武曲,你们两个先赶回府里,甘草四钱,土茯苓、绿豆各两钱,煮成水放凉,要主子回去立刻就能喝!”

    外头传来了两声简洁的应是,廉贞扶着胤祺的身子靠坐在轿厢壁上,又把那个布袋扔进了贪狼怀里:“干含着效果太差,嚼碎了给主子喂下去,动作快点儿。”

    他说得简洁明了,贪狼却仍是略怔了一刻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。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上禁不住的显出淡淡血色,却毕竟已是形势紧急容不得再多纠结,点了点头便将布袋接了过来。廉贞也不再多说,掉头就又钻出了车厢,换下了外头赶车的车夫,狠狠甩了把鞭子:“把主子扶稳了,磕坏了我可不陪!”

    此处离王府已并不算远,廉贞又赶得急,马车只用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府门口。早有人在门口守着,将胤祺快步背回了卧房放在榻上,贪狼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胤祺身侧,木然地任廉贞重新包扎着早已裂开的伤口,目光却始终定定凝在那个仿佛安静沉睡着的人脸上:“廉贞……主子现在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把这个给他喂下去,叫他好好的睡一觉就不妨事了。”

    廉贞把那一碗绿豆汤塞进他手里,坦然地迎上对方愕然质疑的目光,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。贪狼心中仍有些不安,却还是按着他说的,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碗绿豆汤给胤祺喂了下去,又怕药效太慢,运了内劲慢慢替那人推行着血脉。眼见着那张惨白的面孔上渐渐恢复了血色,呼吸也总算归于平缓绵长,心中才终于陡然一松,小心地扶着胤祺躺好,才直起身子眼前便是一阵发黑,身子晃了两晃,就被一旁的廉贞一把搀住了:“你也陪着主子一块儿歇着吧——血流得都快把马车给淹了,若不是怕你打我,早就把你打晕了扔在边上养伤了。”

    贪狼被他半强迫的按在榻上,这才觉着口干舌燥头晕目眩,却仍是隐隐的放不下心,探着身子往另一张榻上瞅过去。他本就是七星卫之首,除了胤祺没人能管得住他,廉贞也总不能真把自家主子叫起来命他去休息,索性直接掏出拿春风醉熏过的帕子往他口鼻上一按,居然就这么简单粗暴地把人给迷晕了过去。又把被子胡乱团了两下扔在他身上,嘱咐了一句叫人守着不可进去搅扰,就拍了拍手大步出了门。

    那个什么刺客——居然能想到把川乌涂在箭头上,他倒很有兴致拉上破军一块儿去审一审,给那个亡命徒也喂上几回这川乌。大不了快死了再救回来,叫那个家伙也好好尝尝这窒息的死法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儿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胤祺再醒来的时候,天色已黑得透了。

    屋里头罕见的没人伺候,连灯都没点一盏。胤祺倒是用不着点灯也能看清,撑着身子坐了起来,一眼就望见了对面榻上静静躺着的贪狼。心里头不由微沉,披了衣裳趿着鞋快步走过去,扶着他没受伤的一侧肩膀轻轻晃了晃,蹙紧了眉低声唤道:“贪狼,贪狼?”

    贪狼不过是被廉贞拿香给迷晕了过去,又加上失血体虚,故而睡得沉了些,被人一晃却也就醒了。只是才一睁眼就只见着黑咕隆咚一片,身边隐隐能看出个人影,却也是披头散发的浑不似生人,吓得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。下意识要往后躲,却被肩上的伤给抻了一下,狼狈地捂住了肩上的伤,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——魇着了?”

    胤祺蹙紧了眉关切地望着他,温声问了一句,又使了些力道握住了他的腕子,轻笑着缓声道:“别害怕,我的命大着呢——你看着的是人不是鬼,你看,我还能碰着你呢……”

    “主子……”听着了熟悉的声音,贪狼总算渐渐冷静了下来,却还是禁不住被这个诡异的场景刺激得脑后发麻,咽了咽唾沫才艰难道:“您——下回,能不能先把灯点起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胤祺这才想起来自个儿仿佛确实是忘了什么事,扶了额无奈失笑,起了身去将油灯点亮了,举着转回了榻边,又轻轻按住了挣扎着就要起身的贪狼:“老是叫你伺候我,这回你才是病人,也叫我伺候你一回。”

    “主子——您真已没事了么?”

    贪狼紧张地回握住了胤祺的手臂,仔细打量着他的面色。胤祺自个儿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迷惑地微挑了眉,却仍含笑耐心地举着灯叫他看了个清楚:“真没事了,倒是你的脸色比我还差——再怎么也是叫那弩.箭直接给扎了个对穿,就安安生生地躺两天,可别再这么大动作的折腾了……”

    廉贞那碗酸辣八珍汤的药效还没过,他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蹦跶一天,今儿这一天又睡得沉,把前几日缺的觉都找补了回来,眼下除了胸口的伤处隐隐有些发疼,倒还真没有别的什么不适。贪狼见着他气色确实尚好,心里也总算松了口气,听着他最后的那一句,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着点了点头:“是——只要主子不再这么黑灯瞎火的吓人,我一定不折腾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当你什么都不怕呢,却原来怕鬼怕得这么厉害,往后可有得收拾你了。”

    胤祺把手里的灯搁在一旁,轻笑着在榻边坐了,正要详细问问自个儿昏过去之后的事儿,门就忽然被人轻轻推开。廉贞探着头往里头望了一圈,见着两个人都醒着,就坦然地快步走了进来:“主子,那个人都招了,说他是什么‘朱三太子’的手下,要光复大明江山,这次的瘟疫就是那位朱三太子在背后捣的鬼——也不知道光复大明江山干嘛还要先叫自己的百姓遭上一回罪,可能是怕复国之后要养的人口太多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过是打着复国的旗号,做着暗藏野心的谋反罢了。”胤祺淡淡笑了一声,目光便隐隐带了些不屑的寒意,“崇祯帝一国覆灭,临死之前尚留遗言‘任贼分裂,无伤百姓一人’,若真是前朝太子,如何竟将百姓性命当作猪狗草芥般践踏——戕害百姓草菅人命,以无辜平民性命为权.柄,无论他是什么身份,我都不会留着他活下去。”

    胤祺现在的情绪还由不得太过激切,语中杀意也不过是一现即收,便又敛了心绪,转念忍不住好奇道:“本以为能来刺杀的准是个硬骨头,我还打算好好儿的审一审他呢……你是怎么就给问出来了的?”

    “确实是个硬骨头,喂到第三遍川乌才讨饶,等连着喂满了五次,才把该说的都说出来。”

    廉贞认真地点了点头,望着两人迷茫的神色,才想起来自己并未将这川乌的事与他们提过,便又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道:“他在那箭上抹的毒就是川乌,中毒之人四肢发麻、心悸窒息,若不及时救治,会生生被自己憋死——不过解毒也容易,最寻常的办法就是嚼服甘草,或是煎三味汤……”

    “所以——你给我那一袋子木头片都是甘草?”贪狼愕然地睁大了眼,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嚼过之后就是满嘴的诡异味道,到现在都还一直经久不散,“可是……你随身带那么多甘草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廉贞沉默地望着他,半晌才一本正经道:“吃啊,不然还用来解毒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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