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1.第五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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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此为防盗章, 防盗比例60%,支持正版,多谢小仙女们  毕竟能不能选上还是未知的, 比这更让她头痛的时候还很多。但是其他几个姐妹却静不下来, 兴奋地讨论了顾珩很久。

    “你们可听说过,当初丹阳县主, 喜欢魏永侯爷喜欢的不得了,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让他娶自己。可惜魏永侯爷仍然不喜欢她。”

    “我还听说。顾珩有个表妹极为爱慕他, 县主便容不下此她。竟然在有一次听戏的时候, 把人家推下了二楼……”

    元瑾在旁听得有些生无可恋。

    顾珩那表妹,分明就是自己听戏的时候不小心摔下楼去的。同她有什么关系!

    她有这么无聊吗!

    她一点都不想再听下去了, 幸好过了斋饭到下午, 寺庙派了个知客师父过来传话, 说已经可以进去了。

    “想来靖王是已经离开了。”老夫人想进崇善寺上个香, 叫了薛老太太陪同。

    薛老太太也正想去上个香, 求保此事平安顺利, 便带了几个孙女一起从偏门进去。

    崇善寺内的确十分宏大。殿堂楼阁、亭台廊庑数近千间,中线上有六大主殿,其中大悲殿中的千眼千手观音最为宏大, 高有三丈,金箔覆身, 金光熠熠。按照佛经的解释, 千手千眼是观音的“六种变相”之一, 能洞察人间一切祸福。这里求来的签, 据说也是太原府当中最为灵验的。

    薛老太太先跪在了蒲团上,来都来了,便让诸位孙女都求个签卜吉凶。

    知客师父们便将签筒递到了几位娘子手中。

    元瑾接过了签筒,跟着众人跪下闭上了眼睛,她虽然不信佛,倒也不妨碍求个签。

    签筒摇动,一支签落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她放下签筒捡来一看,只见偈语写的是:梦中得宝醒来无,自谓南山只是锄。天命本该随天意,造化愚弄不可休。

    几位娘子的签都已出来,元珍、元珊都得了好签,非常高兴。唯独元钰得了个下签,她便有些不高兴了。元珠根本没有扔出签来,不过她人小,也没人注意她。她倒是一把抢了元瑾的签看,左翻右翻地有些好奇:“咦,四姐。你这签却是别致了,人家的签都说些富贵姻缘的话,你这签倒是云里雾里的,叫人不知道是什么意思!”

    薛老太太听了,也走来拿了元瑾的签看,轻轻咦了一声,递给旁一位解签的和尚:“敢问师父,这句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和尚穿着件旧的红色袈裟,长得极瘦,其貌不扬。唯一双眼睛透出一种隐然出世的宁静。他合十手念了声佛号,接过签一看,含笑道:“这位娘子怕是富贵命了。”

    旁薛元钰就笑了一声:“师父你可不要看错了,她哪里是什么富贵命,穷命还差不多!”

    定国公老夫人在旁笑着不说话,薛老太太便瞪了薛元钰一眼,这孙女当真嘴上没个把门的!

    这和尚笑道:“命数本是不重要的,娘子身带紫气,命格与紫微星相交,便是极贵了。”和尚一说完,其余几位皆心里不舒服,叫这庶房被说成命格尊贵,那把她们这些嫡出的放在哪里!

    还扯到什么紫微星,难不成是想说薛元瑾还有娘娘命?她一个庶房的,爹的官芝麻大点,能做个举人夫人已经不错了!

    元瑾却表情难测。

    紫微星,星斗之主,帝王之星宿。

    说她与紫微星命格相交,难不成是因为养大朱询的缘故?他如今可是太子,成为帝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。

    倒是这时,又走进来一个穿袈裟的老僧人,先对几位香客合十,才对那解签师父说:“你怎的又在此处躲懒!晨起便没扫后院,如今住持生气了。快去吧,不要在这里解签了!”

    那和尚听到住持生气了,才匆匆地便告辞离开。

    老僧人便对她们道:“几位莫要见怪,他本只是管后院洒扫,不该在这里解签的,若是说了些有的没的,还请你们担待。”

    薛元珊才笑了笑:“原是个扫地僧,倒是弄得我们误会了!四妹妹可千万别把元钰方才的话往心里去。”

    薛元珊明劝暗讽,不过是让她别痴心妄想个什么富贵命罢了。

    元瑾怎么可能在意这个,二房的两个都只会在嘴上讨个便宜,不足为惧。她们还没有人家薛元珍段位高,对底下这些不如她的小姐妹,薛元珍是理也懒得理会的。元瑾也是笑:“元钰妹妹向来如此,想必也是因还小,二伯母尚没怎么教导,倒也不碍事!”

    元珊听着脸色就不好看了,这不是拐着弯地说她妹妹没教养么!

    她发觉这四妹越发的伶牙俐齿,竟讨不到她半句好了,便也哼了不再说话了。

    薛老太太在一旁看着,脸色冷了好几次。得亏定国公老夫人没说什么,她才按捺着没有发作。

    求了签之后,因老夫人还要和薛老太太一起去听一位高僧讲《楞严经》,但是姑娘们如何坐得住,听枯燥乏味的讲经。薛老太太便让几个姑娘由婆子陪着,先去各大主殿一一上香,最后回到别院坐马车回去。

    只有元瑾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伺候,她来的时候只跟了个丫头柳儿,却也被元瑾留在了别院照看闻玉。她便和元珠一起,去大雄宝殿上香。

    路上的时候,元珠的嬷嬷说起了崇善寺的趣事:“……若说这寺庙里真正有趣的,还是正德年间所筑的那口大钟,听说高约丈余,平日里敲起钟来,半个城都能听到呢!”

    元珠一听到这里,便想去看个稀奇。“去上香有什么意思,我们去看这口钟吧,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钟呢!”

    她的嬷嬷有些为难:“五娘子,咱们还是上了香回去吧,那钟楼还是有些远的,这天色也不晚了!”

    元珠又来拉元瑾:“四姐,我们一起去看看吧!”

    元瑾正被方才求签的事所烦扰,根本没有去看钟的心情,只想着赶紧回去了。“钟楼偏远,你走一半就会吵腿累的。”元瑾对元珠这种小孩非常了解。

    元珠却不甘心,淘气地道:“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!你们不去就在这里等我吧!”

    她怕嬷嬷抓她,跑得极快,这一路上回廊又多,竟几步就不见了人影。

    她的嬷嬷怕弄丢了她,连喊着五娘子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元瑾一叹,跟着个小孩就是一惊一乍的!只能也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只是转过几个回廊的功夫,那两人却不见了。

    元瑾站在庑廊的岔口上,一目望去,尽是重峦叠嶂的屋檐。竟不知道她们走到哪里去了。屋檐下是各种神佛的雕刻,彩绘勾面,一百零八罗汉或是喜或是嗔,或是极恶相或是极怒相,叫她有些眩晕,往后微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小施主可是找不到人了?”背后突然传来个声音。元瑾一惊,回头看去。

    原是刚才殿中那个穿褐红旧袈裟,长得极瘦的和尚。他正面露微笑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师父可见那两人去了何处?”元瑾也合十了手问他。

    “小施主若找人,往那边便能找到了。”那和尚给她指了条庑廊。

    元瑾便谢了他,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。又隐约地听到他似乎在背后念了句佛号,只是她回头看时,却已经不见了那和尚的踪影。

    她顺着和尚指的庑廊往前走,却也根本没找到元珠和她的嬷嬷。

    此时的确也不早了,阳光斜斜地照过回廊的廊柱,投到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,朱红的墙壁,庑廊下精美的木雕,都因此晕出黄昏淡淡的金色,朦胧得好像在画中。

    远处苍山平寂,倦鸟归巢,沉厚的钟鼓长响。

    元瑾却无心欣赏这般景色,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四周都是庙宇长廊,她胡乱地走着,却一直都在回廊里绕来绕去,不见着有人的身影。元瑾有些着急了,毕竟天快黑了,而她又是独身一人。她想循着原路走回去,但是转了几圈,却连来路都不知道在哪儿了。

    谁知她走到转角处时,竟一下子撞到了个人!似乎撞到了来人抱着的什么硬物,元瑾的额头被撞得生疼!

    元瑾被撞得退了两步,又痛又急,一时竟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,张口就斥道:“你是何人,走路不长眼睛吗!”

    撞着元瑾的是个男子,他方才抱了很多书,被元瑾撞得掉了一地。

    男子抬起头。他长得浓眉如剑,鼻梁高挺,大约是二十七八的年纪。听到元瑾的话,他笑了笑问道:“难道不是你撞得我吗?”

    “分明是你抱的书撞到了我!”元瑾见他还不承认,捂着额头说,“你抱着这么多东西走在路也不小心,书角太锋利,撞着了我的额头还抵赖!”

    元瑾其实是被撞痛得狠了,将做县主的派头拿了出来。她打量了一下此人,他穿着件普通的右衽青棉布袍,没有佩戴任何饰物,身量结实修长,个子倒是挺高的,她只到他的胸口高。他面含笑意,眼神却平静幽深。

    他既然衣着朴素,也无人跟随。应当是居住在寺庙中的普通居士吧。

    “你这小姑娘年岁不大,倒是气势汹汹的。”他似乎也不在意,把他的书捡起来,说:“你赶紧走吧,天色不早了。”

    说罢就准备要走了。

    元瑾见他要走,便抓住了他的衣袖:“你站住!撞了人便想走吗?”

    男子看了一眼她揪着自己衣袖的手,嘴角一扯,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:“那你想如何?”

    毕竟是要问人家问题,元瑾声音含糊了一些,“我本来想去大雄宝殿的,在这里没找到路……你可知道怎么走?”

    原来是迷路了,不知道怎么走,还敢如此气焰嚣张。

    男子还是抬手给她指了方向:“从这里过去,再走一条甬道便是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次便算了……你下次走路得小心,莫撞着旁人了!”元瑾说,男子笑着应好。

    元瑾便朝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了,还一边在揉仍有余痛的额头。

    不过是个半大少女,胆子倒是不小,竟还想教训他。

    男子面带笑容,看着少女消失不见后才回过头。

    他的身前悄无声息地跪下了两个人,恭敬地道:“殿下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朱槙往前走去,淡淡地问,“怎么会让人闯入。”

    “殿下恕罪,属下一时疏忽。”跪着的人说,“本想将之射杀的……”

    靖王殿下每年都会来崇善寺礼佛,是为了给将他养育大的孝定太后祈福。本想上午就启程去大同的,不过临时有事留下了,既已解封了崇善寺,殿下便没再叫封起来,所以才造成了防卫疏忽。

    “一个小姑娘罢了,倒也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。”朱槙淡淡地说。即便那小姑娘是无意闯入他的住处,他的随身护卫也差点在刚才发生冲撞时射杀了她。为了保障他的安全,这几乎是种必要的控制措施。

    不过是他暗中做了手势,阻止了下属动手,饶了那小姑娘一命。她偏还揪着他不依不饶,殊不知若不是他阻止,她早就死了。

    朱槙径直向殿内走了进去,道:“将大同堪舆图给我拿来吧。”

    两人应喏,先退下领罚去了。

    宫中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
    徐贵妃那进宫探望她的妹妹,遇到了丹阳县主的小侄女萧灵珊,两个人起了争执,萧灵珊便砸伤了徐贵妃妹妹的额头,破了相。

    徐贵妃拉着妹妹到皇帝跟前哭诉。但丹阳县主萧元瑾只是说:“她犯下这等祸事,是我们疏于管教。万望徐贵妃多担待。日后不管令妹嫁何人,我都给令妹添一倍的嫁妆,以示歉意。”

    徐贵妃很不甘心,这破了相的事,是用银钱就能解决的吗?

    但又能有什么办法,萧灵珊虽然普通,但这丹阳县主萧元瑾的身份可不一般。她父亲是名震边关的西北候,姑母是当今摄政太后,她自小就由太后养大,身份贵重,就连皇帝也不会轻易得罪她,只能劝徐贵妃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地算了。

    徐贵妃离开后,元瑾带着侄女回了慈宁宫。

    西次间里燃着奇楠熏香,元瑾靠着宝蓝潞稠迎枕喝热汤,她心里正是生气,便瞧也不瞧薛灵珊。

    灵珊则跪在地上,低垂着头小声地哭。

    元瑾没有理会她,而是放下了汤盅,示意宫婢把太后要看的折子拿来。

    宫婢们半跪在地上,用黑漆托盘盛放着奏折,等县主替太后将重要的折子挑出来。

    元瑾分好了折子,才问灵珊:“这次的事,你可知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灵珊何错之有!”她说话仍然带着哭腔,“若不是她挑拨再先,灵珊也不会和她们起争执。分明就是她们的不对!”

    元瑾听到这里更气,她怎的这般倔强,她语气一冷:“这便是你打人的理由吗!”

    灵珊被元瑾如此一喝,气焰顿时小了不小。

    元瑾叹了口气,继续道:“我当着外人的面,自然要护着你。但即便你和她有口角之争,也不能因平白动手,伤了人家的脸!今日是徐贵妃的妹妹,倘若哪天是个郡主公主的,我怎么给你兜得住?”

    元瑾当真是生气,她这边正和进宫的国公府小姐赏花呢,听到这桩事心急如焚,匆忙地赶过去。就看到人家徐贵妃的妹妹坐在地上大哭,额头上裂了寸长的大口。

    砸得真是狠,若是再用些力,怕就不是破相,而是毁容了。

    她当时看到都惊讶了,灵珊怎么下如此狠手。

    “但她实在刁钻刻薄,说姑姑是别人不要的,还比不得小门户的女子。我听了气不过……”灵珊仍然觉得委屈,声音却小了很多。“姑姑这般的好,长相貌美身份尊贵,喜欢姑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。她们凭什么这么说您!”

    听到灵珊复述这些话,元瑾也是有些无言。

    原来还是怪她那桩亲事。

    她自小就有个婚约,是母亲在她三岁那年定下的,定的是魏永侯世子爷顾珩。母亲虽然去世了,这门亲事却一直存在。

    后来这位世子长大不仅俊朗出众,还跟着祖父在战场立下赫赫战功,升为了都督佥事。太后见他如此上进,就准备将元瑾嫁给他。

    不想在太后提起时,那顾珩竟然当场拒绝,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,要废了这桩婚约。太后震怒,差点撸了顾珩的官位。而顾珩的家人则是诚惶诚恐,进宫给她请罪,让她不要生气,他们定让顾珩回心转意。

    结果宫内外就开始纷纷传闻,她非顾珩不嫁,用尽手段逼人家娶自己不可。

    再后来元瑾听说,这顾珩是因在山西看上了一个小门户的女子,为了她一直不娶,不惜得罪权势滔天的西北候家和摄政太后。这事越传越远,甚至有戏班子将这事改成了戏文,她自然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毒女子。

    太后一怒之下,罚了顾珩去边疆守城门。但这件事已经让她成了满京城的笑柄,再怎么说也没用了。

    元瑾想起这件事也很无奈,毕竟灵珊是想护着她的,只能教育了灵珊一通,让她含泪认了错,才叫宫婢带她下去休息。

    西次间的人都退了下去,元瑾的贴身宫婢珍珠看着县主烛火下玉白的容颜,略薄的唇瓣,低垂的长睫微微地动。只是脸上略带疲态,却也有些心疼。

    县主这般貌美,倘若那魏永侯爷看过,必不会再反对,定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县主过门。

    珍珠道:“县主的风寒还没完全好,又为了灵珊小姐的事烦心,还是喝了药早些睡了吧。”

    元瑾却摇头说:“今日靖王回宫。姑母怕是有的忙,我得为她看着些。”

    她的姑母,也就是当今太后,二十三岁被封为皇后,在先帝驾崩后收养了当今皇上,继承了皇位。但皇上慵懦无能,故仍是姑母主持朝政。

    但朝中礼部尚书、户部侍郎等人一直主张太后还权与皇上。且皇帝非太后亲生,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夺回摄政大权,他不足为惧,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他的亲弟弟,西北靖王。

    靖王是个极有才华和能力的人,所在的封地兵力强大,几乎可以匹敌整个北直隶。此人一直在西北按兵不动,只博个儒雅温和的名声。如此强横的藩王,又是皇上的同胞弟弟,惹得姑母大为忌惮。

    元瑾曾安排过锦衣卫卧底此人身边,但还没等接近他,就被人暗中无声抹去。靖王表面温和,背地里做的事情却又毫不留情。这是能成大事的人。

    他时常让元瑾深刻体会到,聪明与智谋还是有很大差距的。

    珍珠看她劳累,有些不忍心。不论县主如何聪慧,始终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罢了。

    县主不仅是是西北候家的县主,还是她外家,保定傅氏的指望。家族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望靠着县主飞黄腾达,这些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。她身份尊贵,在外界看来是高不可攀。实际内忧外患危机不少。

    珍珠替她披了件外衣等着。外头传来了请安的声音,是三皇子朱询来了。

    一个高大的青年走进来。他一身玄色长袍,长相英俊,有种龙章凤姿之感。

    “姑姑。”他先给元瑾行了礼,声音低沉。

    朱询的生母原是个位分极低的才人,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撒手人寰了。是元瑾见他可怜,将他从偏宫中带了出来,自八岁起一直跟在她身边。

    元瑾笑了笑:“都这个时候,你怎么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听到了灵珊的事,所以过来看看您。”朱询看到药碗未空,便眉头微皱,“您怎的药也不喝完?”

    他将药碗端了起来,勺子递到了她的嘴边,元瑾却别过头避开了。

    朱询笑容一僵,元瑾才顿了顿说:“你如今身份不同了,不能像以前那般行事。”

    朱询便只能笑笑,放下碗说:“灵珊虽然蛮横,做事却不无道理。谁敢对您不敬,必得让她好看才行。不过此事的源头终归是顾珩,是他背信弃义,姑姑难道就此放过他不成?”

    元瑾虽然不在乎这桩婚事,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如此侮辱她。

    她淡淡地道:“姑母罚他去大同做参将,大同是父亲的任地,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教训他,与我无关。”

    朱询微微一笑:“还是姑姑思量更远。”

    他看着她的侧脸,朦胧的光晕照在她雪白的脸上,清冷而妖异,竟隐隐有层如玉光辉,那真是极美极美的。

    他不由看了一会儿,才轻轻地说:“不过姑姑不必愁心此事,是他配不上您。”

    元瑾转过头,才发现他竟然一直看着自己,目光一时极深。直到她看他,他才别过头。

    元瑾才道:“不说这些了,你去给我拿书过来吧。”

    反正是人家不愿意娶她,她还能怎么样,她又不能杀了她。

    朱询将放在旁边的茶递给元瑾。“姑姑先喝口茶吧,我去给您找。”

    等到他拿着书过来,元瑾已经靠着迎枕睡着了,他站在旁边,静默地看着她的脸。又伸出手,将元瑾脸侧的乱发理好。

    姑姑这样容貌的女子,本应该被人保护疼爱,而不是适合这些腥风血雨,尔虞我诈。她倘若不是县主,不是如今尊贵的身份,怕是会沦为某些权贵的禁-脔。自然,若是她听到这样的话,肯定会将说这种话的人乱棍打死。

    正是因为如此,她才又让人敬畏。

    宫婢进来的时候,看到他在,立刻就要请安,朱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轻声道:“不必”。

    随后他跨出了宫门,侍卫正等着他。

    他披上了鹤氅,与面对元瑾的时候不一样。此刻他面无表情,透出几分冷意。

    “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。”侍卫低声说。

    “知道了。”朱询淡淡道,“我在县主的茶中放入了安神药,一时半会儿不会醒。记得派人守在慈宁宫外,定要护住她。”

    姑姑可不是个简单的人,她对太后来说有多重要,大家心里都有数。她如果在,这件事会非常棘手。

    而且他也怕她会因此受伤,毕竟她已经无力改变局面了。

    侍卫有些犹豫:“殿下既疼惜县主,何不告诉她此事。以县主的身份,只会成为咱们的助力。”

    “告诉她?她对太后极为忠心。发生了以后还能慢慢接受,若是知道了,只能等她和你鱼死网破了。”朱询语气冷淡,“太后对我极为戒备,议储一事提也不提。若不是如此,恐怕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主东宫了。”

    只能暂时对不起姑姑了。但只要他登大宝,一切……便都由他的心意了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朱询走了之后,元瑾睡了很久才醒。

    屋内烛火跳动。四周格外寂静。元瑾揉了揉眉心,竟没察觉自己睡了这么久。

    门帘一挑,珍珠同伺候太后的太监刘治进来了。

    刘治行了礼说:“县主,您醒了。”

    元瑾洗了把脸,这才彻底清醒,看了看周围:“”姑母可回来了?怎么这宫中如何安静。”

    刘治低声说,“太后仍在乾清宫和皇上商议政事……但方才传来消息,说靖王进入午门后,径直带着人朝着乾清宫去了,奴婢觉得似乎有蹊跷。”

    元瑾皱了皱眉。太后怎么会与皇帝商议到这个时辰,又怎会让靖王闯入?

    此事定有古怪!

    “你随时注意乾清宫,有异动就来告诉我。”元瑾吩咐了刘治。她这心中难免忐忑起来。

    她怎么会睡了这么久!

    元瑾面色凝重,坐在了太师椅上等着。

    另一个宫女则给她端来一碗芝麻汤圆,汤是蜜枣、枸杞炖出来的,香甜可口,让人非常有食欲。“县主吃些罢,您方才睡着,连晚膳都没吃呢。”

    元瑾虽然担心姑母的事,但毕竟也饿了,就吃了两口。

    宫婢们见她爱吃,便哄她多吃几个。

    元瑾正想说她已经吃不下了,突然腹中剧痛,她脸色苍白,捂着腹部弓起了身,珍珠也吓到了,连忙来扶她:“县主,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叫……”元瑾太医二字还没说出口,就觉得一股腥甜涌上了喉咙。

    有人毒杀她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京城大街小巷都传着一桩趣闻,丹阳县主萧元瑾因为吃汤圆被噎死了。

    之所以是趣闻,是因为她死得太不体面。

    不仅如此,丹阳县主去后一个月,皇太后也因为思念县主过度,薨于寿康宫,西北候家的荣华显贵从此不复存在。皇帝宣布为太后守国丧一个月,京城人人哗然,太后把持朝政多年,突然病逝,实在是让人不禁深思。

    说不是阴谋,恐怕也没有几个人信。

    朝堂风云变幻。因靖王佐政有功,皇上亲政后,几乎将整个西北都赐给了靖王殿下。同时三殿下朱询也被皇上器重,正式册封为太子。

    一个时代的逝去,必然伴随着另一个时代的兴起。

    这些人,成了站在权力顶峰的人。

    皇太后和丹阳县主,已经成为了很多人都不想提起的往事。

    此时,薛府里。

    十三岁大的薛四娘子,正咔嚓咔嚓地剪着手里的鞋垫。

    一群小娘子围在一起做针线活,其他几个都在说着这桩趣事。唯独薛四娘子神色漠然,径直地剪着她的鞋垫。

    “你们可听说了,那被魏永侯爷拒亲的丹阳县主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是被汤圆噎死,多不体面的死法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不是因为跟着妖后作恶太多,才被菩萨给收了。”

    一直没有人注意的薛四娘子突然说:“宫里吃的汤圆,每个只有龙眼大,怎么可能噎死人。她是被人毒杀的。”

    听到她说话,其他几个娘子伸手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:“去去,谁让你说话了!大家都是这么说的,难道还有假不成!”

    几个姐妹把做针线的东西收了收,懒得和薛四娘子玩了。

    薛四娘子叹了口气,她就是知道啊。

    说是借尸还魂了也好,半路投胎了也罢,反正等她睁开眼睛,就已经是这位薛四娘子了。在她们面前的就是丹阳县主本尊。

    讨论她的死法,还不让她插嘴。

    她怎么死的,自己还不知道吗。

    那小厮一边喘气一边说:“是谁我也不知道,只知是个中年男子,给了我银子……说事成之后,还会给我五十两。”

    元瑾听后靠在太师椅上。这小厮不过是个愚笨蠢货,如此明显的害主,他是签了卖身契的,出了事就算被主人打死,官府都不会追究。二房自然也不笨,这种事不会自己出面的。

    倒是西厢房的动静太大,让崔氏闻讯赶来。

    “你这兴师动众地在做什么呢?我这午饭都没人做了。”崔氏一脸的不高兴,自从这家中开始选世子后,她觉得就没清净过。进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丫头婆子,更是肝火大作,“你又作什么妖呢?”

    元瑾有些头疼,叫人把那蛇尸给了崔氏看,又把来龙去脉讲给了崔氏听。

    崔氏顿时被吓住了:“你是说,有人想害闻玉?”

    “便是二房的人。”元瑾颔首,“所以不是我兴师动众大惊小怪,而是差点闹出了人命的事,如何不严查。”

    崔氏平时也就是在小事上抖抖威风,遇到这种大事,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。问女儿:“既然是这样,那咱们怎么办?我看不如拿了这蛇尸,抓了这人去你祖母那里,叫她主持个公道!”

    元瑾道:“咱们没有证据是二房所为,即便去了祖母那里也没用,她也只会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不让这种事传出去的。”

    崔氏却道:“不管怎么说,总不能憋着不说吧!今儿个是闻玉,万一明儿个是你,是锦玉呢!”

    元瑾好不容易才劝阻了崔氏,这没有证据的事,你若去争,说不定还会被二房反咬一口。而要是把二房的人都叫过来一一让小厮指认,二房定不会同意,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。这样的家丑,她绝不想外扬。

    “自然,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了。”元瑾淡淡地道。“咱们不能说,但是下人们能说,只要不放到明面上来,怎么说都不过分。”

    她让崔氏稍安勿躁,随后去找了姜氏。

    姜氏听到她说毒蛇的事,也吓了一跳,随后怒火中烧。“二房也太过歹毒了!不过是个世子之位罢了,至于下这样的狠手么!”

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”元瑾道,“我是想知道,三伯母既在二房有眼线,可这些眼线,都在谁身边呢?”

    姜氏有些诧异地看了元瑾一眼。

    而元瑾只是笑了笑。

    如此一天过去,到了晚上,薛闻玉差点被毒蛇咬伤的事,已经传遍了薛府。四房的下人们,自然都纷纷议论是二房所为,还传言说,连崔氏都骂了二房是“忘恩负义,冷血无情”这样的话。

    薛老太太找了沈氏过去问话。

    沈氏听了却死不认账:“我们二房可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,他们说是我们做的,可要拿出证据来!否则便是诽谤!”

    “人家四房可没说是你做的,不过是下面的人传的谣言罢了,你着什么急。”薛老太太看了沈氏一眼。

    沈氏便只能笑了笑:“娘,您可不能被这样流言污了耳朵,咱们二房可从没做过这样的事。”

    薛老太太闭目不语,这儿媳妇心肠一向狠,再者前几日,薛闻玉又得到了定国公的赞赏,她肯定会心中不平。这太像她能干出来的事了。但她又有什么办法,总不能让这样的话传出去,否则岂不是整个薛家都要被人耻笑么。

    既然四房也没因此闹腾,就算了吧。

    薛老太太想着息事宁人罢了,就警告了沈氏几句,把她放了回去。

    崔氏虽然早听女儿说了,薛老太太是不会管的。但如今听到了,仍然气的不得了,跟薛青山说:“你这嫡母就是心眼偏到肚脐去了!只向着嫡房不向着咱们,这么大的事,她连查都不想查,叫人送些东西过来给闻玉就算了,这叫怎么回事!”

    薛青山叹了口气。他又有什么办法,毕竟是把他养大的嫡母。从没有短过他的吃穿。再者的确没有证据,想生事也没有办法。

    元瑾听到这事,反应倒是非常平静。

    崔氏说薛老太太的话有句是错的,薛老太太并不是想维护嫡房,而是不希望这件事传出去,影响这次选拔。

    她已经料到的事,有什么好生气的。

    本来大家以为这件事便过去了,谁知到了第二天,薛府众人去定国公府里进学。元瑾等娘子正在练习刺绣,却跑进来二房的一个丫头,对薛元珊说:“娘子,不好了,咱们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!”

    薛元珊和薛元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绣样,薛元珊非常震惊,连声问:“怎么摔着了,摔得重不重?”

    小丫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,一看就是飞奔过来的,平息片刻才说:“少爷骑的那匹马不知怎的突然发了狂,把少爷甩下了马。撞在石柱上摔断了腿。您赶紧去看看吧,少爷被抬到了后罩房,老夫人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!”

    其他几个娘子也不再练下去了,跟着一起去了后罩房看。

    元珠小声跟元瑾说:“活该他摔着了,我巴不得看呢,谁叫他摔着了我弟弟!”

    元瑾则笑了笑,放下了绣样对元珠说:“想不想去看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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